急着回家祭拜的人是她,迫切想要逃离的人也是她。
余欢觉得自己很不孝, 她愧对这片养育她的土地, 愧对这个包容了她二十年的小镇。
可就是这个她深深眷恋着的镇子, 正在向她展现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面,最粗鄙不堪的那一面。
她知道这里的人很传统, 有很多落后的思想;她知道这镇上其实有很多陋习, 并不那么宽容仁慈。在这一切还没有那么直接那么无情地展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生长环境就是这样,也不能全怪他们。
可当那些粗鄙语句接二连三传进耳朵,当那些恶意猜测直直砸在她身上, 她真的没办法接受。
面对那些熟悉又热情爽朗的笑容,她实在做不到神色如常。她没有办法再把这些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当成真的叔伯长辈, 没有办法不去想这笑容背后藏着多么恶心的想法。
曾经, 她有为她遮风避雨的大树。
如今, 她只能自己面对这些污浊。
很多时候, 知道和亲眼见证是两码事, 看到和亲身经历又是两码事。
谁都知道现实残酷,可石头没砸在自己脚上, 谁都体会不到究竟有多痛。
余欢承认,她还做不到戴着面具虚与委蛇, 做不到平静淡定地接受这残酷真相。所以她急切的想要逃离,想逃离这些她还无法直面的现实。
说来有点讽刺,这一刻,她竟然无比想念那个有些拥挤、住了不过才一个多月的小房间。
车程变得无限长, 短短两个多小时甚至比十二个小时还要难熬。也只有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能给余欢一点安慰,告诉她已经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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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师:快到站了吗?我在地下停车场D区】
还有十五分钟到站,余欢收到了这样的信息。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着手机再三确认,生怕自己理解错意思。
小区里是没有地下停车场的,更别提什么C区D区。如果是在商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显然就不需要提这一句。
所以,顾老师来了?而且已经在停车场等她?
可顾老师今天晚上是有钢琴课要去上的啊,这个点怎么会出现在车站?
回复信息太慢,余欢等不及,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顾老师...”
“是我,要到了吗?”
顾落瑶的声音经过电子信号传递变得没有那么温柔,却足够让余欢心里一暖。
余欢似乎都能看到顾落瑶拿着手机嘴角噙笑的样子。
“还没有,大概还要十五分钟才能到站。”
“这面人挺多的,你下车别太着急,带好东西。我们在外面等你,你慢慢走,快到出站口的时候给我电话,我们上去接你。”
“小鱼姐姐!”安安的声音从那面传来,从模糊变得清晰。
余欢不自觉笑出来,“安安啊,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吃了!妈妈带我吃了大披萨,好好吃。小鱼姐姐你什么时候到啊,我和妈妈来接你了。”
披萨适不适合给孩子当主食的问题先放到一边儿,小朋友这么着急的语气,显然是很想念她了。
明明她早上才走的,分开了还不到一天时间。
可就是这样不加掩饰的想念,让余欢感觉到自己是被人依赖,被人惦念着的。
尽管他们相处还不到两个月。
总有一些人,相识两个月,胜过二十年。
心里的郁结悄悄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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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师,我到站了。”余欢出门就背了个小包,跟其他乘客比倒是显得轻松不少,动作也更迅速一点。
顾落瑶那边似乎也有点吵,难得的提高了音量,“你看看离C出口更近一点还是D出口更近。”
“好像都可以,差不多。”
“那就走C出口,那边人少,我在那边等你。”
“好。”
余欢对这边不是很熟,边走边找指示牌,顺着指示牌找路。
说是人少,其实也就是相比而言。这个日期这个时间的,车站哪儿哪儿都少不了人,导致余欢站在C出口旁边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顾落瑶在哪儿。
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矮,如果能...
“小鱼姐姐!”一个团子扑到腿边,紧紧抱住余欢的大腿,扬起一张满是喜悦的小脸。
顾落瑶紧随其后,为了跟上小不点奔跑的速度显然顾不上仪态,从人群里挤过来挤得头发有点乱。
无名指往前小指微翘,顾落瑶伸手把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抿唇一笑,“回来了。”
“嗯。”
不知道为什么,余欢突然有点害羞,不敢直视顾落瑶的眼睛,掩饰一样低头弯腰,把安安抱起来,“怎么跑这么快,人这么多摔倒了怎么办。”
自知理亏,安安也没解释,搂着余欢的脖子咧嘴一笑,“安安想你了。”
“骗人,你早上才送我过来的。”
“真的!你问妈妈!”小朋友急了,努力想找到有说服力的证据,最后指了指在旁边偷笑的顾落瑶。
突然被cue,顾落瑶也是一愣。
“啊,是。六点不到就吵着要出门,还非说怕堵车。”顾落瑶捏了一把小团子的脸蛋,“倒是会找借口,有理有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