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兰望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由远至近地响了起来:“薄总,欢迎欢迎,您能来参加我们家老爷子的寿宴我们真是荣幸之至。之前的合作也非常愉快,薄氏对我们的照料我一直记在心里,如果有能帮上薄氏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薄兰望回过头去,就看见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出现在面前,脸上挂着十分热忱的笑容。对方还伸出了手准备和薄兰望握手。薄兰望冷冷地打量了一下那挂满了笑容的脸,又冷冷扫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屈绿松的手讪讪地握了个空,加上薄兰望那好像跟他并不认识的表情,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场景被跟在一边的屈家管家看了个清清楚楚,而且除了管家之外四周还有其他的宾客,虽然离得不近,但这里发生了什么却一眼就能看出来。屈绿松咬了咬牙,就算屈氏已经在和薄氏合作了,薄兰望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收回手,低头之间已经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如果是他的大哥在这儿,名正言顺的屈家继承人,薄兰望是不是就不会是这副态度了?
实际上屈绿松想得太多了。
对于薄兰望的性格,这个圈子里的人早就领教过了。受到屈绿松这样待遇的也不是没有。等薄兰望的“煞星”之名流传开来,人们反而觉得他这样才是正常的了。所以即使有人远远地看见屈绿松被薄兰望下了面子,也没有人多想。反而对于屈家小少爷要忍着一座冰山来接待薄兰望,有了一些同情和不忍。
屈绿松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笑容,只是这笑容远不如刚刚热情了。他说道:“薄总能大驾光临,爷爷高兴得很。只是他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待在屋子里。薄总现在要不要进去?”
薄兰望微微颔首。屈绿松便要领他进去,就在要转身的时候,屈绿松忽然看见了薄兰望身后的谢浈,这下他是真的好奇了:“这位是……薄总的助理?”
薄兰望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反驳,就听见身后的人已经应下来了:“是的。”
谢浈抱着寿礼盒,扬着笑容站在那里。屈绿松虽然觉得这个回答合理无比,但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一个小助理而已,他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很快就引着他们向主宅走去。
本来屈绿松应该和薄兰望并排,顺道和客人说说话。但薄兰望的态度已经让屈绿松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也不顾及礼仪了,直接走在了前面。
这让谢浈得以在后面对着薄兰望偷偷地抛眼色——虽然薄兰望并看不懂他的眼色,但谢浈还是乐此不疲。
但两个人之间和谐的氛围已经让其他偷偷关注着这里的宾客吃惊了。他们不是没见过薄兰望带助理或者秘书的样子,无论是他手下多么得力的人,和薄兰望一起的时候明显看得出来全身都绷得僵硬,目不斜视,而且距离他们的薄总总有好几步的距离。但这个新来的小助理,和薄兰望靠得近不说,似乎两个人还在眼神交流。这让那些人对这个“助理”的身份猜测不断。
屈家老宅圈了这一个山头,宅子并不止一栋。其中主宅最大。而屈老爷子正是住在主宅当中。
此刻在大厅里陪着屈老爷子说话的还有和屈家走得近的亲朋好友,也有在商业合作上和屈家关系紧密的一些人。
当薄兰望走进去之后,屋里一瞬间静了静。
倒不是他们在说什么薄氏的坏话,而是薄兰望实在天赋异禀,无论男女老幼多大年纪都下意识地对这个冷冰冰的年轻人退避三舍。
不过屈老爷子年逾八十,感知程度上比年轻人迟钝了不知道多少倍,加上薄兰望的年纪和他的孙子差不多,所以屈老爷子还算得体地招呼道:“是小薄啊,快来坐快来坐——绿松怎么还不快让人端茶过来——哎你来就是给我老头子面子了,还带什么礼物来——这玉佛也太贵重了!老头子受不起受不起……哎你们这些年轻人,礼数个个都好哟……”
屈老爷子满面笑容地摸着盒子里一尊碧绿碧绿的玉佛,旁边的人也趁势捧哏:“这玉的成色可真不错,得是极品了吧!薄总出手太大方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屈老爷子更加乐呵。一边乐呵,一边“埋怨”薄兰望送这么贵的礼物。
薄兰望忽然开口道:“不算贵重。屈氏之前送了我一件青铜古玩,比起来,这尊玉佛也算不得贵重了。”
正站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屈绿松听到这句话,神色一僵。
屈老爷子愣了一下,慢吞吞地在脑海里回想,屈绿松带着笑容走上前来说道:“爷爷,那件青铜玩器是我送薄总的。之前偶然在拍卖行拍卖下来了,我们家现在又和薄总正在合作,我就自作主张送给了薄总赏玩。只是一件小小的青铜器而已,想必薄总也看不上眼……哪里比得上薄总送爷爷的这尊玉佛?”
屈老爷子听了是这么一回事,不由得对屈绿松主动拉近和薄氏的关系十分满意。又不由得说了好些话。加上周围人说一句捧一句,一晃眼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谢浈听得直要瞌睡,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助理”。薄兰望却时不时把眼神移过来,看见谢浈掩着嘴打了个呵欠之后,薄兰望转过头去,打断他们的谈话:“我该告辞了。”
一听这话,他们连忙转换了话题,开始挽留薄兰望:“薄总晚上还要工作?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待一会儿吧,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薄总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吧?”
薄兰望不置可否。
因为主人家这边聊得开心,所以屈家的管家一直在等主人吩咐开始晚宴。这会儿屈老爷子一催,马上就准备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快黑,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进了大厅,屈绿松代表屈老爷子说了几句话,晚宴便正式开始了。很多公司里事务繁忙的人这会儿才赶过来。晚宴就纯粹是一个互相拉近关系、套近乎的场合了。不过尽管有很多人想和薄氏拉关系,却碍于薄兰望生人勿近的气场不敢擅动。所以最后反而让薄兰望和谢浈落得个清静。
谢浈在晚宴上填了填肚子,忽然余光一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了宅子。他连忙拽了拽薄兰望的衣袖,冲那边努了努嘴。
此时薄兰望也将手机屏幕递给他看,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消息:【青铜酒爵是屈绿松在一月七号在拍卖场拍下。原主身份隐秘,暂时无法查到。屈绿松拍下酒爵之后并没有拿回家赏玩,而是存在了屈氏的仓库中,直到一月二十一号取出,送给薄少。】
落款是一个“罗”字。
谢浈怔了一下,随即突然回过神,拉着薄兰望悄悄溜出了大厅。
——然后,他们以为的悄悄,却并不是“悄悄”。无奈薄总无论在哪里都过于引人注目,就算没有人赶上前来搭话,也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于是薄总被他的年轻小助理拽着袖子拉出了宴会厅的场景,就在众目睽睽之中发生了。一时间,各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好奇和诧异。
谢浈自以为很隐秘地拽着薄兰望的衣袖出了主宅,主宅外面的草坪上灯光并不强烈。加上有修剪的灌木和乔木作为遮挡,就更利于隐藏身形。
谢浈还在东张西望找偷偷溜出来的屈绿松,薄兰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影。谢浈再一回身,薄兰望已经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悄悄坠在屈绿松后面。
路上也并不是没遇到屈家的下人,但两个人像出来散步一样悠闲自得,屈家的佣人也就自然以为他们是出来散步的。再加上两个人似乎还手牵着手,这样那些下人们瞥一眼就红着脸扭开了头不敢直视。所以这反而让两个人的跟踪轻而易举。
屈绿松似乎有什么要事,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屈家另一栋宅子走去。两栋宅子相距甚远,主宅举办宴会,几乎所有的下人都去了主宅,这就使得他们越走越安静,越走越偏僻。到最后,谢浈和薄兰望两个人都没碰上什么其他人了。
屈绿松满心焦急,所以一时之间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身后。
但随着越走越安静,越走越偏僻,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身后树影憧憧,空无一人。
屈绿松警惕地眯起了眼睛,回过头加快脚步向他但目的地走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声音:“咚。”
这声声音让他的心脏一颤,几乎迈不动脚步。他咬紧了牙关努力不去在意这个声音,但还没等他走上两步,又一声“咚”在他耳边响起。这个声音更大更近。冷汗涔涔地从屈绿松的额头滴下来,那声音却不放过他,一声接着一声,敲击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整个人快喘不过气来。
屈绿松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猛地弯下腰来,一手拄着膝盖,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在暂时夺回了一点力气之后,他努力地回过头去,忽然眸子猛地睁大——一个青年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屈绿松眨了一下眼睛,很快认出这是薄兰望带在身边那所谓的“助理”来,随着谢浈又走近几步,他将他手上那眼熟无比的青铜酒爵看得清清楚楚。
青年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但屈绿松并不会放松警惕。他维持着恰当的惊恐和恰当的愤怒的表情质问谢浈:“是什么东西的声音?你拿着什么东西?!”
又一声“咚”响起,因为谢浈现在离他更近,这让屈绿松受到的影响格外地大。脑子里嘈杂一片,那一声声“咚”声仿佛带有某种魔性的蛊惑,让屈绿松的脑子一片混乱,极端的情绪在这种影响下慢慢放大,他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眼看青年那张可恶的笑脸就在眼前,他忍不住愤怒地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冲着青年看起来脆弱的脖颈一抓——青年险险躲开了,屈绿松还想冲上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手臂上传来巨大的痛感,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想干什么?”
这个声音冷到极点,让屈绿松猛地颤了一下,刚刚还缠绕在他身上不受控制的愤怒和杀意都随着这个声音像潮水般退却。等到这些情绪消散之后,从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就更加剧烈——薄兰望抓着他的手臂,整只手臂都被他抓脱臼了。
这疼痛让屈绿松的理智迅速地回到了脑子在,一边忍不住痛呼出声时,一边充满疑惑和愤怒地质问道:“薄总?你在干什么?!我手臂脱臼了……你们在打人吗?!”
薄兰望松开了手,屈绿松抱着自己的手臂疼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谢浈笑盈盈地走过来蹲下身子,这让屈绿松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不过好在这会儿谢浈手上那东西安安静静的,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谢浈把青铜酒爵举在屈绿松眼前,不怀好意地问道:“这个你也不认识?”
屈绿松深呼吸了一口气,顿了顿,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这不是我送薄总的东西吗?怎么在你这儿?薄总,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上我们屈家给我个下马威?”
薄兰望懒得搭理他。反而是看见谢浈跟屈绿松离得有点近,一伸手就把谢浈拽回了自己身边。
薄兰望本意是觉得屈绿松这人表里不一心怀叵测,怕谢浈一时不防受到伤害——想到刚刚屈绿松想掐谢浈脖子的场景薄兰望就涌起一阵怒火,虽然屈绿松是被那个青铜酒爵影响了所以才做出了不合常理的事,但在薄兰望的眼里却没有什么区别。
但谢浈这人却更得寸进尺,他猝不及防地被薄兰望拽到身边,反应过来马上就冲薄兰望抛了个媚眼——虽然在晚上媚眼大打折扣,不过这不妨碍谢浈顺杆儿爬地撒娇:“薄总刚刚好凶,是不是特别担心我啊~”
薄兰望面不改色,疼痛稍缓的屈绿松却是被腻得眼皮抽了抽,忍着痛半讽刺半嘲笑道:“怪不得那么多富家小姐围着薄总转,薄总还没结婚,原来……呼……原来薄总喜欢的是这种啊……”
薄兰望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
谢浈忍着开心恶狠狠地威胁屈绿松道:“快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青铜杯子的用处,所以才把他送给兰兰?你是不是嫉妒兰兰,就想害兰兰?”
这下薄兰望终于忍不住,眼皮狠狠地抽了抽,脸色更加僵硬。连续三个“兰兰”的冲击巨大,可以确定,这世界上除了谢浈,没人敢这样叫薄兰望。
屈绿松显然也对这个称呼处于极度震惊当中,若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可选项只有唯一一项的话,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再看那个总是高高在上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薄兰望,却没有对这个称呼提出任何反驳。
屈绿松低低地冷笑了一声,一边喘着气一边苦笑着,“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喝酒?不过这都几千年的东西了,谁会拿它来喝酒……”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极度惊诧的表情,“难道……难道刚刚那声音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谢浈点了点头:“你才发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