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孟启明一手拿着一根烤肠嚷着,“这周又不能跟我天爷约篮球了,我国庆要去我乡下爷爷家”。
陆和手里也拿了一根烤肠,孟启明给的,陆和的嗟来之食又得多分一个人,给季天一半,再把自己的一半分给孟启明。
“还没放假”,陆和好心提醒。
孟启明不屑,“这么两天能困住我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你说多补这么两天课谁能听进去,天爷你能听进去吗?谁听得进去,干脆放了多好”。
孟启明觉得自己简直说出了劳苦大众的心声,战在绝对正义的立场上,没成想,季天幽幽的来了句,“能啊”。
孟启明只是顺嘴一提……这不能忍!
孟启明转头就想向陆和寻求共同语言,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后悔了,这两是一个野路子的,可后悔也来不及了,陆和已经先见一步冲自己笑了一下,表示,“我也能”。
孟启明做了个就此别过的手势,字正腔圆吐了句京片子,“回见了您们乃”。
两人回家的路并不远,慢点走也就十几分钟,陆和吃完烤肠,擦了擦手,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生日蛋糕的包装模样,蝴蝶结打的精致,抬头道,“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颠散了,嗯,生日快乐”。
这一路的路灯都不怎么亮,这会儿也没人看他们。季天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比往年每一次都记得,可今年约好了似的,老爷子没打来电话,李丞飞也没有,季墨,也没有,跟以前所有年一样,季天想季墨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
“怎么站着不动了,看不上我的生日礼物?”
季天轻笑了一声,“没有,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陆和长的薄,眼睛大,像汪了水,却没什么光,浅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嗯”,季天应了,抬手摸了下蛋糕盒周围像模像样挂着的一个小纸袋, “这里边有蜡烛吗?”
“有啊,还有火柴和擦芯”,陆和说。
“送给我吗?”,季天问。
“你干什么再问一遍呢?”,陆和好笑道。
季天似是也觉这么着有点傻气,没再说话了,伸手将陆和手里的袖珍蛋糕盒子上的丝带抽开了,是个向日葵形状的小蛋糕,棱角有点磨掉了还是很好看,季天拿出小袋里的蜡烛点上了。虽然小,也妥妥是个生日蛋糕,生日蛋糕不能吃独食。
昏黄的路灯下,豆大的火苗摇曳了两下,而后恢复平稳,身边行人三三两两渐行渐稀,陆和看着蜡烛点亮嘴角浅浅弯起,纤长的睫毛在似水的面容上掩下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
“许个愿吧”
“嗯?”,陆和抬头看向季天,不确定这话是自己说的还是季天说的。
“你送我蛋糕,我生日愿望让给你”,季天解释。
人影渐稀,像大风刮过,人行横道上寥寥几人,形如鬼影,陆和脸上的笑意滞涩了一瞬,抬头看着季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探寻,季天站在背光处,五官俊挺,阴影错落,一张习惯了百无聊赖的连环画脸添上了几分真诚,陆和收回视线,低下了头,连带那一瞬眸色中异常的波动也重归平静,看向了燃了半截露出乳白灯芯的蜡烛,陆和眸色浅,睁大眼睛时都能看见烛火在瞳孔中跳跃。
最是低头的温柔,从季天这个角度看也就是这样了。
季天不禁笑了一声,陆和举手投足总隐隐有一股子郑重,即使总是做些烦琐幼稚的事,好像也让人愿意陪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做下去,起码,季天是这么觉得的。
“要不要,蜡烛都快没了”。
陆和也笑,揶揄说,“愿望这东西是虚无缥缈的,实现不了的才叫愿望,我好心送你蛋糕,你拿这种虚的糊我”。
其实季天也不信许愿能成真这回事,他没什么求不得的东西,今年他却想讨个彩头,所以也不算敷衍陆和,陆和虽说总是未语三分笑,可季天总觉得他心事重,说不上为什么,“没糊你,你说一个,没准我能实现呢”。
陆和听他语气里的认真又笑了两声,顾自地笑。
季天也不催他,眼瞧着蜡烛越燃越短,倒是有点可惜,这蜡烛太细了,姜黄色的烛油滴到向日葵花蕊上,有几分说不出的凄凉,直到蜡烛燃尽陆和也没说出话来,也不知道心里许愿没有,他不说,季天自然也不会问。
季天啧了两下嘴,“没有刀”。
“嗯?嗯,没有”
“那你要不咬一口?”
“我咬了你怎么吃?”,陆和想都没想就这么说了,说完脸有点烫,男孩子之间这不是很正常吗。
“也是”,其实没那么讲究,但不能妨碍也许人家讲究,“要不用手挑一块?”
季天边走边将剩下缺了一小点的蛋糕吃了。
回到家的时候,夜宵照例是热腾腾的,季天吃了一碗虾仁馄饨,鲜味在口中扩散,入口即化,季天不得不承认,日日送饭菜的人手艺真的挺好,季天一勺一勺吃着,桌上有紫芋丸子,两碗芝麻酱牛肚,两杯酸梅汤,每天都是两人份,季天看着把另一碗半凉的馄饨也吃了。
李丞飞的电话是11:57打过来的,李丞飞声音无奈的说在国外喝多了酒,搞错了时差,以为下个晚上才是白天,礼物他留在他那套房里,让季天什么时候过去拿,门锁密码改成了季天的生日,季天听着声音,现在喝得也挺大的,道了声谢谢,让他在国外注意安全就挂了。
季天看着手机屏幕,季墨今天也没回来。
“墨墨”,缪妙换了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兴奋的跑到季墨的办公室,“今晚游乐园焰火表演最后一天,去吧去吧”。
“我是不是很乖,都挑你下班的点,你别想推辞,我早问过如哥,你今晚没应酬”,缪妙拿着一枝仙女棒,托着脸隔着写字桌对季墨疯狂眨眼。
季墨放下手机,翻了翻桌子上沈如整理过来的文件,有半个篮球那么高,季墨一过来,两个公司近三百员工跟着遭殃,没日没夜的在赶文件。
“季墨,说话呀?”,缪妙有点不高兴了,她这几天都没怎么来招惹季墨,今天可是烟火表演最后一天了。
“不去,你跟他去”,季墨拿过最上面的一个文件。
“他”自然是缪妙身后的汪如絮,汪如絮那天请她吃了饭,缪妙不想欠他的。
“哎呀,他我也好心眼的顺带请了,走吧,都到上海了,不去游乐园一趟多亏啊?而且烟火很浪漫的,你没听说过吗,烟花在天空爆开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吻身边的人,我不是让你吻我,我是想说真的很浪漫的”,缪妙没忍住又说了一串,这会儿自己都觉得自己嘴碎了,挺讨厌的,可面前的人坐如泰山,一点都不理自己。
“季墨,一起去吧”,汪如絮开口说了一声,余光中缪妙眼眶红了。
季墨顿了一下,脸上跃上了一抹不耐烦,却在认真思考汪如絮说的话。
缪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眼泪滑了下来,她平时虽然喜欢跟季墨装可爱,但也只是装的,她比谁都要强,但实在是觉得太委屈了。
“季墨……我陪你上过那么多次课,我都听不懂,我也不想听懂,我每次只想着,你脾气那么坏,又没有一点绅士风度,我要是不陪你,你一个人也会孤单的吧,可是你……你为什么对一个刚认识的人都比对我好,为什么他说你就考虑,我说你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我,就因为我是女生,他是男的嘛?你怎么这样,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为什么我几天不见你,你变得比以前还讨厌,讨厌……”
隔壁那栋楼的灯火暗了下来,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后,烟火在左侧天际炸开,紧接着同样几声窜上了天空。整片天空姹紫嫣红,想吻的人不在身边。
缪妙满脸泪痕,妆却没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边。刚才的一通声泪俱下的控诉也不记得了,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正看着自己。
汪如絮收回视线,跟写字桌后的人说了声,“季墨,缪妙很可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