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你后天回来，跟你小叔一起把咱们家祖坟挖了呗。之前咱乡下亲戚告诉咱们的……”

充好以为自己听错了：“爸，你在说什么？”他盖在眼睛上的手拿了下来，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我没听错？你要让我挖咱们家祖坟？”

男人的声音好像变小了：“是，正子，你听爸说。咱们以前那些乡下亲戚前几天跟我说，咱们祖宗墓地那边儿要搞什么重建，要挖地基，让咱们把原来那边的坟都给挪走。

要是这样，咱就得重新买墓地。老家这块最便宜的墓地都得几千，咱根本没必要花这钱。我看呐，就依我，让你跟你叔俩小伙子把祖坟找个时间挖出来，直接把你妈、你姥跟你姥爷、你太姥太姥爷放咱家楼下车库或者厂房里，这样我没事儿也能跟他们说说话，又没什么忌讳的。”充阳的声音又多了些狡猾，“你要是想你姥姥姥爷跟你妈，可以单独把他们带到你那边安……”

后面的话充好一个字都听不到了，他的身子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样一动不能……

他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典型的小市民，爱财贪财敛财，会自作聪明。这些年过来，他都忍了——可如今的事情彻底震慑了他。

本来这件事应当与对家事冷漠的充好无关，可涉及到他的母亲和在世时对他最好的姥姥姥爷，他便感同身受了起来。

先一句话都不评价亲友邻居对这件恶劣恶臭的事情如何唾弃，只谈道德和事理，也根本说不过去！而且所谓协定的时间，后天——是他母亲的忌日！再是钱财，充阳领着月度上万的退休金，竟吝啬到这种过分的程度！

充好此时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全身的血液像是冰冻住了一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了对方说的话里令他窒息的一点。

“为什么是后天？”充好不知道充阳是不是故意定的时间，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后天……可是他母亲的忌日啊！

“择日不如撞日呗。哎……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后天是你妈的忌日啊！……咂，这也没什么大事嘛，找个道士帮咱上柱香，而且正子你还在，虎毒不食子嘛，你也不用担心冲撞了啥……”

“你担心的就是这个？”充好闭眼大口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正在打游戏的室友转头看了他一眼。

“生前一家人，死后竟然还得被分家？我担心的是冲撞所谓大罗神仙吗？妈活着的时候没过好日子，安息了算个幸事。可你竟然连个像样的墓地都舍不得花钱？你还有人性吗？”充好攥紧了拳头，声音冷硬至极！

“别跟我说这些，估计咱们家人活着也会赞同我的做法！节俭省钱这事儿，中华上下五千年都提倡！反正我是决定了。管你回不回来同不同意，没钱，这事儿都得干！”充阳好像也急了，却有些被充好的话惊到了。

充好听了这番话，这才发觉他的真实目的：是想激怒充好……让充好操办这件事儿！

钱、钱，钱！充好再怎么也想不到，充阳说出这番话的目的，居然只是为了钱！

“我明白了。这事儿你不用管了，钱我来出，事我来办……”充好的语气有些颤抖，“从今往后无论什么事……不涉及到至亲别跟我扯上关系！我不欠你的，也不是没你活不下去，你也不是没工作没工资。我说到做到！”

“从今往后，我跟你一刀两断。”

说完，充好也不再顾及对面吱哇乱叫的小丑，迳自挂了电话……

“充电宝，又是你爸？”扎个辫子听音乐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耳机，带着笑意说道。

“别恶心他了，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人也算个人物。”打游戏的男生眼不离屏幕。

充好却没再说话，沉默着走出了宿舍。

天像是个不可一世的热炉子，迳自热着，不顾及小小的人们，充好就这么让它任性地闷着自己，因为他有更郁闷的遭遇对比用以缓解这烂天气给他带来的烦躁。他走在湖边，反而没有了刚才压抑到心底挥之不去的愤怒和无奈。

他不后悔刚刚干脆利落的解决方式。既解决了这件事，又解决了他一向发愁的家庭问题。

母亲死后，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人。虽说充阳名义上在照顾着他，却在工作期间不闻不问充好的近况，只让他一个人在家做饭、上学、生活……那时依靠母亲的遗产，充好不需要发愁每个月衣食住行的种种费用。

可再多的钱总有用完的时候，何况充好的母亲并不富裕……待到遗产用完的时候，充好只能依靠自己不多的奖学金生活。考上大学，来到外地以后，充好可以说是真正获得了自由，可也艰苦无比。期中末奖学金没颁发的时候，他只能勤工俭学，挣着自己的生活费。

充阳并不是不给他生活费，可与他没退休时月度五千多的工资，怎么说也不应该只资助充好五百……

曾经的充好其实并不怎么怨恨他，只当他工作忙菜不怎么照顾他，生活费少是给自己独立锻炼的机会。但等到充好的竞赛奖金、实习工资到手后充好不需要充阳的生活费就可以衣食无忧的时候……充阳变本加厉，开始向他索要钱财。

充好不知道为什么他所谓的父亲会这么贪财敛财，也不理解他这样的思维。但待到充好大二假期回家探望他的时候，一切都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