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在他身边坐下来，双手撑在身后，偏头看向展毅，笑了笑说：“我也这么觉得。支教其实很辛苦，有的村子连喝水都困难，但是我一想到村子里的孩子能接收到教育，他们以后会怀揣着自己的梦想走出大山，我自己苦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展毅说：“我还是那句话，苏老师，我不想让你的善意被那些愚蠢的村民随意践踏，所以，有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苏沐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苏沐来建水村已经大半年了，他会经常给孩子们上兴趣活动课。

在给他们教太阳系的知识的时候，他会带着孩子们用橡皮泥作出太阳系的八大行星，等橡皮泥风干了，苏沐按照太阳系八大行星运行轨道的顺序把这些行星用胶水粘起来做成琥珀样的标本让孩子带回家，在给他们上地理环境的整体性和区域性差异的时候，他们带着孩子踏遍村子周围的地理环境，天气好的时候，苏沐会支起架子，将村子的地理环境画成素描画。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只要是他的课，孩子们都会很兴奋，潜移默化中孩子们的这些变化苏沐都看在眼里，他很是欣慰。

然而这一天，苏沐上课的时候，杨柳没有来上课，下课后苏沐去问同学，才知道杨柳的父亲认为不让她上学了。

苏沐二话没说夹着课本就往杨柳家跑去。

开门的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他的眼袋耷拉在眼底，皮肤蜡黄蜡黄，满脸的胡渣，光是看他的气色，就知道这人的生活有多混乱。

“您好，请问您是杨柳的家长吗？”苏沐问。

男人上下打量着苏沐，粗声粗气问：“你是谁啊？”

苏沐说：“我是杨柳的地理老师，她今天没来上课，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有什么好了解的？一个女娃娃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天生就是给男人生娃做饭干家务活的命，念那么多书能顶饭吃吗？！”男人很不爽地吼着说，他打了个酒嗝，臭气熏天。

苏沐皱了皱眉，他抬高了声音说：“让孩子接受九年教育是父母义不容辞的责任，您这样是要受法律谴责的！”

“什么屁法律，一点用都没有，那些警察也都是孬种，老子怕他们？！笑话！”男人嗤笑一声，他抬手推了苏沐一把说：“老子现在就是把你打死在这里也没人管！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她是我射出来的种，老子想怎么就怎么，你这么关心我女儿，难不成你和她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苏沐握紧了拳头，他很想一拳把这个人给打醒，苏沐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放平缓，他说：“我可以和杨柳说几句话吗？”

“哦呦，你想说什么，我可以转达给她，要是她怀了你的种，我保证让她顺顺利利给你生下来。”男人□□着大声说，然后他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因为展毅照脸就是一拳砸了过去，男人被打的眼冒金星，捂着鼻子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我草你大爷！敢打老子！”男人怒目圆睁，他跳起来指着展毅破口大骂。

展毅沉着脸不说话，上前就是一顿狂揍，根本不给男人反击的机会，不一会男人就被打的满脸是血，碎牙混着口水淌出来，满地翻滚着求饶。

苏沐上前一把抓着展毅再次抡起的胳膊，喊：“展毅！够了！”

展毅挥开苏沐的手，继续一拳重似一拳地砸在男人头上、脸上以及身上。

“展毅！”苏沐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你懂什么？！啊？！”展毅突然转身朝苏沐吼：“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想要传达的一切在这里的人看来都是幼稚至极？！”

苏沐愣了愣，眼前这个总是穿着黑色卫衣，沉默寡言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少年仿佛一头奋力挣扎的困兽，眼睛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带着血丝，瞳仁却是异常的亮，就像是寒天雪地里折射太阳光的剑刃，血腥且冷冽。

苏沐张了张口，正想要说话，展毅一把抓住他手腕，拽着他就往村头的一座小山上走去。他的手劲异常的大，苏沐感觉手腕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一路上就那么跌跌撞撞地被他连拖带拽，苏沐不得不小跑才能避免绊倒。

展毅带他爬上半山腰的一片空地上站定，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罂粟花海，在夕阳的映衬下，玫红色的花海带着令人窒息的美丽。

“你看看这漫山遍野的花，美吗？”展毅转过头问，他的半张脸隐没在光影中，带着诡异的英俊。

苏沐点了点头。

“呵……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展毅讥诮地扯了扯嘴角，给了苏沐一个微笑。

“她们是来自地狱的天使，可以让你忘掉所有的痛苦，带你给灭顶的快乐。”展毅放轻了声音，他说：“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她的仆人，她带给我们享用不尽的财富，我们不需要读书，不需要知道宇宙是什么，村子之外的山川河流有多美，更不需要明白天下大同是什么。”

展毅看向苏沐，厌恶且嫌弃地盯着他说：“你一厢情愿地来到这里，自以为你所讲的那些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带我们走出村子，享受高度的文明，这样的你，幼稚的可怜，天真的可悲。”

苏沐眼眸闪了闪，他并没有接话。

“我的父母没死的时候就是以制毒贩毒为生的，自我记事起，我每天所能看到的，就是整车整车的钞票运往我家，然后带着整车整车的毒品离开，后来他们得了艾滋，又开始了另外一项事业，那个集团把他们这些得了艾滋的人雇佣起来，只要他们每传染一个健康的人，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钱，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们讨论今天又感染了多少人，赚了多少钱，他们到死，都是抱着成堆成堆的钞票。他们给我留了位数客观的遗产，以及一个电话号码。”展毅慢慢地说：“苏老师，你这样做根本得不到什么，值得吗？”

“值得。”苏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宇宙就是因为不完美而产生的，又光的地方自然会存在影子，如果没有瑕疵，你我也将不复存在。黑洞可怕吗？并不。因为它是另外一个平行宇宙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