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还在继续。黑板的右上角写上了高考倒计时，班长每天早读的时候上去改一个数字，学生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数字越变越少。

李博翰自从知道了沈牧初和展停星之间的秘密，还没来得及做好心里建设，也迅速地卷入高三的洪流之中。然而沈牧初和展停星从未在他的面前有过亲密行为，唯一的被李博翰知晓他们隐秘的感情的那一次，好像对于他们自身都是个意外。

李博翰放下心来。

至少展停星没有因为这段恋情而出现情绪和成绩的波动，沈牧初把他教得很好，他似乎比展停星本人更关心他的成绩，李博翰不止一次在宿舍听到沈牧初随口和展停星说试卷的某道题在某一年的真题上，并当场鞭尸展停星已经是第几次做错。

这也太可怕了。李博翰心想。

在倒计时转到两位数的时候，不少人在背地出现了小型的崩溃。一班除了已经常驻一二名的沈牧初和展停星，后面的排名已经重新洗牌，到这个份上所有人的水平已经趋于稳定，差距不大的人互相咬紧。展停星起夜的时候听到李叶的被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起床去考试。

展停星有时候在楼底下遇到小倩，小倩已经不再是他的班主任，变得异常地平易近人，关心展停星的成绩，问他想去哪个学校，这个时候他已不再耳提面命地要展停星明确目标，只叫他放平心态，珍惜当下。

展停星觉得他说得很对。一班的高三班主任是个很忧郁的中年秃头男子，也就是和展停星做领居的物理老师赵东升，他有一种魔力，当学生们模拟考成绩不理想时，赵东升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哀伤的表情忧郁地看上学生们一会，同学们立马就被愧疚淹没。

赵东升也不是从一而终地走忧郁路线，他明明是教物理的，但事实上十分具有谈话的技巧，擅长捉住学生们的命门，他不谈成绩和高考，只谈理想和人生，把一众小崽子们绕得晕晕乎乎，学习的心突突直跳。

沈牧初都暗自佩服这个班主任。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进行了一模，成绩进行了全区的排名，沈牧初排名全区第一，展停星排在13名，这几乎是展停星考过的最好的成绩。

沈牧初进最顶尖的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展停星的好成绩给了他更多的选择。现在沈牧初“同一所大学”的执念做出了小小的让步，这次让步让最后几个月的沈牧初像只离不了人的大猫一样对展停星寸步不离，好像要把以后的份都看到眼里。

高考前一个月的时候，展复和谈情秋短暂地回了一趟云城，两个人晚自习请了假，展复买了新车，来学校接上展停星和沈牧初回家吃饭。晚饭后带着他们开上云城郊外的一座山，山顶上有一座小庙。

沈牧初不信神佛，踏进去之后看见位上供着一尊神像，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展停星站在堂前，道：“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有一次高烧不退，送医院打吊瓶都没好，小命差点去了，我外婆爬上来为我求神，后来我就好了。”

展复蹲在庙门口笑道：“我半夜背你上的医院也有功劳吧，这件事被你拿去写作文写到初中呢。”

展停星：“我觉得大概是神观我命相，觉得我这人死了实在可惜，伸手一捞，诶，把我从轮回道捞回来了。”

展复：“你这瞎贫的功夫的确是挺稀罕的。”

沈牧初抬头看那神不喜不悲的面孔，心里想真的是你救了展停星么。

如果神救了展停星，也相当于把他也救了吧。

展复那边又道：“其实呢，求神求佛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今天带你们出来是调节一下心情，有什么话什么愿望就朝他老人家说一说，说不定就成了呢。”

展停星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闭上眼有很多个愿望冒出来，展停星一个一个在心里过，后来又觉得自己太贪心，于是又在心里补就算只实现一两个就好，又觉得不妥，又点了几个重点实现的愿望，希望神看到他这份充满批改的许愿不要见怪。

展停星睁了眼，沈牧初的眼睛还闭着，他俊美的侧脸安静，嘴微微抿着，展停星不由得猜想他会许什么愿望。

不过沈牧初这么厉害的人，想要实现的愿望或许会更少一点？展停星又闭上眼，手合十，希望沈牧初的愿望能够全部实现。

太贪心了。他在心里摇着头笑自己。

他们从庙里面走出来，展复掐了烟，遇上展停星的眼神，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爸去做生意总是要抽烟的。”展停星嘟囔着“少抽一点”，三人蹲在山顶上看下面灯火点点的云城。

展停星从小到大都在云城长大，想到自己不久后也会从这里离开，心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有点儿舍不得展复和谈清秋，但是这种情绪又太难启齿，又想起从前只知道玩，没能好好珍惜还在云城的日子。

不过多想无益，离家是每一个人必须经历的事情，既然没办法逃避，坦然接受是展停星唯一能做的事。

*

一模过后的日子过得飞一样地快，二模三模还有学校自己安排的最后一次模拟考。到达6月时学生已经考到麻木，李叶最后的几次模拟考成绩都不理想，有一天早起洗漱的时候，他和展停星并着排站，突然来了一句：“我不想去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