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明鸿讲课从不用PPT，他往往会提前半小时来大礼堂板书，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没跟上时代不会用PPT，他是觉得PPT容易养成教师的惰性，每年不再精心备课，而是照着PPT从前至后读上一遍应付了事，故而在PPT被广泛使用的今天他还是坚持板书教学，有人夸他兢兢业业不改初心，有人骂他迂腐守旧老而作妖，事实如何，在座无人知晓，然而纵使他真是演戏，能演到现在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口如一。

他板书完没多会上课铃就响了。

正如李立安所料，费明鸿开头讲的又是那些个嚼烂的东西，经典的电车道德悖论再次被鞭尸。

古兴泊听得认真，时不时还会记两行笔记，当费教授就遇见电车道德悖论时的选择提问时，李立安猜测她会选‘以一救五’的功利主义，事实上，多数人都会选择这个，只有少数人会选择‘以五救一’，而这部分人的理由往往是不愿意成为不道德行为的同谋，古兴泊给了李立安一个惊喜，她直接跳出极端的选项，“我选择顺其自然。一个和五个都是生命，我没有资格衡量他们生命的价值，此其一。其二，我应该不能在面临生死抉择的瞬间中保持冷静，很可能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已经有人被碾成白骨。”

费教授没想到会出现‘以一救五’和‘以五救一’之外的回答，他不禁继续提问道：“这位同学很有想法，那如果把被疯子绑在电车轨道上的人换成玩游戏的小孩，五个小孩在运行中的电车轨道上玩，一个小孩在废弃的电车轨道上玩呢？”

“我选择沿着原轨道行驶。”古兴泊坚定地说道。

“如果不是五个小孩，是五千个小孩呢？”费明鸿追问道。

“还是一样，人要为自己破坏规则的行为付出代价，如何能法不责众？我这样算是偷换概念，但我实在没法赞同‘牺牲他一人，拯救千万家’的做法，他是唯一遵守规则的，要是被撞死心里该多绝望。”古兴泊平静地说道。

“那如果天桥上站着一个胖子，你是旁观者，而非电车司机，你可以推他下去拦住电车，拯救那些小孩呢？”费教授觉得这个学生不会选择推胖子去拦电车，但他还是这样问了。

“首先，这个问题对胖子真是满怀恶意，”古兴泊本人不胖，甚至还是苗条纤瘦的，“其次，我没有决定别人命运的权利，要是我推他下去，那就是□□裸的谋杀，最后，旁观者能决定自己是否要舍己救人。”

“谢谢这位同学的分享，其他人的想法呢？”费教授问道。

“我选择不拉杆，拉杆是蓄意谋杀，不拉杆是无意致死。”男孩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他显然清楚悬在头上的法律之剑何时会落下。

有人在低声议论，“真遇到，爱谁谁，看运气吧。”

“我会拉杆，虽然功利主义不好，但那种情况下能多救点就多救点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无可厚非。要是真遇到类似电车悖论的问题，谁又能比谁高尚？经过谨慎思考得出的答案和真正遇事时做的决定能有多少重合呢？

“如果那五个被绑的是好人，另一个被绑的是坏人的话我肯定选择拉杆。”

“我们现在考虑的是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只知道有五个人和一个人，如果考虑信息对称，那又是另一个话题，科学家和乞丐的生命价值衡量，亲人和陌生人的生命价值衡量，身份地位、亲疏远近，或者想得更远，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对电车制动的灵敏度严格要求，所以针对原始话题，这位同学的意见呢？”费明鸿问道。

“只有牺牲少数，哪怕那是多数人的□□。”

“我觉得无法选择，现在我们可以慷他人之慨，如果被绑在那的是我们，无论我们是少数还是多数，我们都会选自己。”

“这位同学说得有道理，但我们现在是旁观者。”费明鸿接着引经据典，从浅层的选择讲到深层的理论，在场的无不如坐春风。

李立安没听进费明鸿的话，她只觉得古兴泊此人极其有趣，认识的人也有趣，于是好奇起古兴泊处于极善到极恶间的哪个层次来。

自己到底要不要结交她？李立安思考片刻后还是选择不去认识古兴泊，听罢费明鸿的‘醍醐灌顶’后一行五人回到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