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在漆黑墨镜后面的目光微晃了一下,他转过身,没让任何人发现在这张阴冷黑暗的外表下所浮动的丝毫心思。
“我知道了。”
冷漠无情的回答,转身便离开,后面自会有其他人带那生命师小鬼跟着。
阴暗的走廊像一条蜿蜒盘旋的黑蛇,一步步,凝聚着路上每一个族人望过来那恐惧而胆怯的目光,从那明亮光芒的大厅,一直回到黑暗阴冷的房间。
生为夜家的诅咒师,看起来身份光耀,其实,却也是人人心头的黑魔。
因为即使是夜家的族人,也不知道这些诅咒师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在最无情的教育下成长出来,充满阴冷、冰寒、无情、冷酷的气息,披着人皮的外表,内心却比恶魔还黑暗。
他们,真的还算是“人类”吗?
黯魍对此早习以为常,而他唯一的回应就是漠然无视。他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诅咒师,无论是被鄙视还是仰慕,都无所谓。
他根本不在乎。
毕竟,他从小开始就是被这么教育的。
是深入心髓最底端的无情。
他黑冷冷地直视着前方,目光甚至根本没移动过丝毫。回到阴黑的房间,抬手轻轻打开书桌上的台灯,看了一眼指着四点半位置的挂钟,又看了眼桌上的英文课本,似有些无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缓缓地半眯起眼,目光冷寒得仿若被万年冰雪所冻结的黑耀石。他房间的布局也异常简单,只有十平方左右的大小,一大排的书柜,小小的衣柜,单人床,一套书桌椅,便已是全部。如此简陋的房间,似乎配不上他被尊为堂堂夜家少爷的称号。
他就这么冷冷地在桌前立了半晌,似乎什么都没想,许久才微晃了晃那双冰黑的眼瞳,转身望向身后那个瘦瘦小小却眼神空茫到没有任何表情、亦全无任何逃意的男孩。
黯魍微蹙眉睫,用低沉的嗓音朝挟持着男孩的族人吩咐:“去捧一盆结实的藤蔓进来。”
族人忙跑出去准备,不一会儿,一盆粗藤便送到床头。
黯魍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小男孩,他就站在黯魍的睡床前,手里还抱着那只旧旧的布偶,目光依然迟缓而漠然。那种超乎镇定的漠然,让黯魍的心里莫名地荡漾起一股诡异的不协调感。
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叫姚菲旋的孩子实在太不像生命师吗?
他认识姚菲铃,那个装得比谁都活泼爱笑却其实内心整一个邪恶阴谋家的少女;也曾远远望见过姚菲镜,是一个温软如风的纤弱少年,一微笑起来,像铺天盖地的蒲公英在飞舞,沁人心脾。
可面前这个同为“菲”字辈的生命师男孩,却与他们截然不同。
这孩子太漠然,太空茫,双眼里没有丝毫人气的流动。
甚至,比黯魍这个诅咒师还更像一具死人……
黯魍深吸口气,双手一结印,顿时盆中的藤蔓泛起黑色的光芒,渐渐改变形状,变为一条异常粗实的锁链,重重扣锁在小男孩的右脚踝上。对方是生命师,死物的锁链是没用的,必须要用到有生命体的“诅咒”,才可以困住这孩子。
他转过身,一边收拾桌上的课本一边吩咐其他人:“你们可以走了。”
“可是……”跟来的两个族人有些不放心,无论年纪多小,这孩子毕竟也是生命师。
“怎么?”黯魍微抬目光:“不相信我?”
“不不不!绝对不是!”
只是一个最简单的眼神,却凝聚着最冷冽黑沉的黯魔气息。即使同为夜家人,被黯魍这么一望,也顿时惊得冷汗如瀑,个个掉头跑得比超音鼠还快:“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剩下就交给你了。”
不到一秒,小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不像生命师的生命师小鬼。
黯魍随手翻了翻英文课本,没任何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突然一侧头,望向那这个安安静静坐在床铺上丝毫不惊的所谓“生命师”。
目光一沉,骤然开口——
“你的守护神呢,在哪里?”
他没坐下,而在半靠在书桌边缘,用冰冷莫测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小男孩。虽然在发问,却不带任何的语气,阴森到根本不似人类在说话。
可男孩没动,是纹丝——都没动过。
男孩的目光,漠然到如一具死了许久的尸体,全无人气。
黯魍斜瞅着他,似乎想从男孩些微的目光或动作中看穿他心里的恐惧,然而没有——这孩子置身在敌人阵营中,随时有毙命的危机,却,依然空茫不惊。
那是,打从心底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险恶的空洞和冷漠。
黯魍微吸口气,第一次觉得不太好对付。他本是最擅长找出人心弱点的专家,但面对这孩子,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渗透进去的细缝!他再一次仔仔细细端详着男孩,从发丝到面容到衣装……到每一个细节,无论看多少次,都不过是一个瘦小单薄的孩子,目光无神,面色粉嫩,一个看来被小心翼翼照顾长大却不知为何心如死人般的普通男孩……
最后,他的目光停驻在男孩怀里那破旧不堪、分不清是狮子还是狗的布偶上。
目光微变,只是瞬间。
猛地——他一把男孩的怀里将那只脏久的布偶抓了起,举到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细看呢,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孩忽地便变了表情,扑上去紧张得拉住他衣服:“不……还给我……把比比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