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0年
顺天
这一夜, 伴着满城的彩花和礼炮声飘洒着落下到地面和车马道上帷幕, 顺天府‘飞车’案到此可算是成功告破了。
隐藏在顺天府多年, 以袁家庄石灰窑为据点制作气体, 伺机袭击被抓捕归案, 一整晚上, 不说整个顺天府都陷入一场莫大的四方混战。
光说是南军机和海东青一遭破天荒的打配合合作就是过去少有了。
好在, 受了伤, 却到底撑到了最后一刻銮仪卫和傅恒那头最终顺利维护了道路秩序。
郊劳所那边最初被劫持惊吓到的官员和藏使也由达哈苏和长龄安全善后了, 沿途部分受袭百姓只传说着有人曾亲眼见到了段玉衡, 却也无人可以证实这说法。
但最终, 当一场鼓舞结束的刹那,伴着头顶烟花, 缓缓坐在銮驾中。
伴着头顶礼花中进入内城的五世活佛罗桑益西贝桑布从头到尾并未受到任何罪犯的近身威胁, 一次成功地外交活动得到了全城的安保解决。
这就是此番下来最好的结果了。
后续,入藏外交事宜将交给朝堂和礼部, 銮仪卫,南军机和海东青本身的工作到此已是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十日到十五日。
傅玉和段鸮在这一夜后也彻底进入了案子最繁忙也最重要的阶段。
因除却他们在袁家庄石灰窑逮捕的那一名黑衣接引人。
之后在广场庆典和另两处的这些‘蜘蛛’成员具体是如何混入这一重要外交场合的也成了一个谜题。但那名一开始在袁家庄被捕的黑衣接引人之后的口供却给他们提供了一份方向。
一个始终在此案缺少身影的人,成了他们接下来要追寻的主要, 也是在一番口供比对后。
一个十分特别的人出现了。
在此之前,段鸮对于五猪人案是有着他独有的亲身经历的发言权的,而在这五猪人案中,最重要的一个抓捕这些罪犯的证据,就在于他们都具有一个特点。
世宗十三年是乙卯年,也就是兔年。
所以这一年中, 按照他们作案时所暴露的身形,其中最小的那个犯罪者应该也有二十岁,而最大的那个已经六十八了。
虽然猪人案并非每次都是五个人准时出现,而更多的是一种团伙分工,由每个猪人担任的职责分工,但那个岁数最大的年老犯罪者,具体是什么来路到现在都未曾有人清楚。
而在此基础上,南军机和海东青两边真正锁定的那个人,正是一直以来都在顺天府,甚至在南军机偏所担任着官员——于东来。
于东来。
六十岁。
五年前,他正是五十六岁。
他本为圣祖六十年进士出身,在世宗在世时候,他并未受到太多重用,但正如他一直以来都在顺天府扮演着一个极不不起眼的小角色,每每在关键时刻却也从未最终,这个人却一直以绝妙的伪装隐藏在顺天府。
因他身上的踪迹本就太过可疑,所以在此期间,三方也在密切地留意着在事发后,此人的一举一动,而不出所料,袁家庄石灰窑被围捕的当夜,此人就想连夜逃出顺天府。
当他被正式抓捕归案的那一刻,此人正是准备携带行李出入大清门,奈何当时海东青和南军机的人已是找上
“啊啊!我不是!休要抓我!我不是什么‘蜘蛛’!”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抓不得我!我什么也没做!”
披头散发试图逃脱追捕间,这个面容显现出朽木般枯萎的六十岁老官员却是一下子跌下马车,在跌下来的那一刻,他一直掩在衣袖下的一双烂手却是彻底暴露了出来。
常年协助那伙人一起制造气体。
便是此人年岁已老,却也最终被那些有毒气体摧残成了一双毒辣之手,这就是他如何也逃不出顺天,逃脱不了抓捕的最好证据,也是至此,
‘第四只蜘蛛’,即一直躲藏在顺天府,化身为官员中一分子的于东来和他的一众手下才全部被捉拿归案了。
二十日。
一匹黑马和一辆马车各自分两边大道缓缓地驶进内城,他们去的方向并不相同,黑马是去往近郊,马车却是驶往内城,马车上人未见身影,但车上依稀有一些收拾妥当的布衣和一本书。
一路,顺天府已染上冬日的颜色。
当马车‘踏踏’一下下,穿过皇城大道。
不远处,南军机偏所正门口有人影停在那儿,所有人未作声,都知道,今日有一个人将重新出现在这里,已被清扫过后的达哈苏,图里琛等人都身着南军机服制在大门口台阶等着一个人。
远处,一片枯黄的落叶掉落在行道上。
直到车轮滚过脚下的浅黄色砖石面,仿佛一朝回到了那一年,那辆破旧的马车在众人身后停下,并引得所有人向后带着一种莫名的注视看着一个人撩开帘子走了下来。
他身穿一身锦鸡补子朝服,内里是白色内衬,面如江河,双眸沉寂,比这宫墙上的辛夷坞都要磊落潇洒,他的外腰上是一块黑穗子玉佩,黑靴却是干净而朴素,等得了这天子朝堂。
这人曾扬名天下。
却也在光芒陨落后发誓有朝一日要回来。
五年前,未曾有人想到在这世上真有人能做到将自己毕生的誓言完整兑现。
但这一刻,图里琛,达哈苏和身后所有南军机同僚却是一起向那来人弯腰行了尊重,却也正式无比的同僚之间的一个礼。
这一礼。
是时隔五年后最隆重,最珍重的迎接。
亦是所有人这一刻发自内心,所想要对眼前这一位所想表达最大的尊重和钦佩。
【“我要在这顺天卷土重来。”】
【“我要这世上最好最多的。”】
【“我要这世上的人自此都知我段玉衡的大名,我要名扬天下这,在这皇城之中一步步走到那最高处,这便是我的抱负,这便是我的志向。”】
——“南军机,段玉衡。”
“今日终于是堂堂正正地回来了。”
二十五日。
一件令整个皇城再度燃起了别样喧嚣的事发生了。
冬雪,今年冬天的一场雪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来到了。
数日来,二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但好在,一切却也和他们想的差不多,不过算起来,他们俩这两天也不算没见面,因富察大少爷虽然一旦回去报道,就开始玩消失。
但在此期间,却有只通体雪白,唯有几根羽毛的老鹰开始时不时地半夜找上段军机。
这鹰,不说,段鸮都知道是谁的。
但某人却乐此不疲,在二人忙碌中夜不忘借着这只海东青聊些有的没的,也是,好不容易赶上今夜,夜半三更,二人却是终于能在这偌大的顺天府的见上一面了。
这段时间,他们实现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理想和志向,终于战胜了一切回到了顺天府。
但关乎于二人自己的某件事却好像还没尘埃落定。
有一个答案,似乎还需要确定一下。
尽管他们都不着急。
但说来,今夜是二十五。
关于这一点,两个人都知道,但二人却又都冥冥之中没提,不提不是装糊涂,只是过往他们俩好像都没有某个习惯,等今晚碰上面,一块坐在雪地前的两个人像是调皮多动的少年人一样各抓了把雪扔对方。
“你有病?”
嘴角忍不住上翘,段鸮见状躲了一下。
“是啊,我有病,你不是自己也玩的很开心么。”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好看?”
“行,你现在就来试试!”
嘴角上带着笑的傅玉扔了段鸮一下就想躲,谁料段鸮这个缺德的人也不遑多让,直接一上手就往他脖子塞。
两个长手长腿,身材挺拔的大帅哥,却就这么活生生对这个游戏玩上瘾了,不仅就这么在雪地前被对方砸的一头一脸,衣服和鞋子都湿了,却好像两个傻子似的嘴角藏不住的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好像是第二次了。
这两个从来都活的比谁都明白冷漠的大笨蛋只要碰到一块,就开始变得幼稚无聊的要死,但也只有两个人碰到一起,就连像小孩子一样玩雪都变成了天底下最开心最有趣的事。
“八方尔济,您真是一位人中豪杰。”
“段军机,您才是一位兖州君子。”
“您也很有钱多金,英俊潇洒。”
“不,比不上您,官职高人品好谁都夸你。”
这两个说话都因为刚刚露天打雪仗而喘着气,做人一向臭屁的家伙这一次的互相表扬吹捧气氛莫名还挺好笑的。
这么多天下来,其实他们俩一直各自都挺忙的,但是一朝碰到一起却仿佛也有说不完的话,也是这时,见那只白灰色的鹰又一次出现在二人面前,段鸮才来了句道,
“这是什么?”
“哦,我以前没和你介绍过么,这时我阿玛以前养的鹰,他走了之后这鹰就被我养大了。”
傅玉望着远处回答道。
“这也是我人生中的唯一一只鹰,以后应该会陪我到死。”
“他的名字叫不夜侯。”
“不夜候,就是永远不用等候夜晚,永远都是光明,现在已经是已经冬天了,他也要换上羽毛,迎接新的一年了。”
不夜侯。
像是感觉到段鸮在心里叫自己的名字。
那眼睛锐利锋芒毕露,通体羽毛呈白色的,夹杂着数片黑色点缀的海东青也嘶哑着在他手臂上叫了一声。
“段鸮。”
好像每次傅玉这么叫他。
后面都会有一件格外正经的事。
富察傅玉是这世上看着最没心没肺,却也实实在在最懂段鸮的人。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某人就这么扭过脸,用他那种只要正经一点就帅惨了的死人脸,用那个特别挺的少爷鼻子冲着段鸮,并一种很特别磁性的语调凑过来开口道。
“这是海东青在这世上致南军机的第一份的情信。”
“我知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放在不嘴上不像你我的为人,但有些话,我却也想写于纸上,即便有朝一日,你我不在一处了,也能时时想起。”
“你想听一听吗?”
这种东西,还从没来没有人给段鸮写过。
段鸮没办法说自己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