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球歪头，用他那骨肉模糊的手抬手一指，指向浴室。

张贞走过去，血水从中间分开，但还有从浴室门缝中渗出的，身后传来怪异的声音，他转了个头，便见肉球双手抓着地，跟着他往前爬。

张贞叹了口气，听见浴室内沙哑的哭叫声，很低，仿佛压在嗓子眼一般难受。

他推开门，只见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何茸茸就躺在外面，她很痛苦，嘴里咬着毛巾，穿着睡衣，浑身湿透。

浴缸旁边还放着碗，碗里还残余着一点儿黑色药汁。

红色的血液顺着何茸茸的腿流入下水道，她睁眼看着，又疼又害怕，狠狠地哆嗦着，发出一声呜咽。

这个时间持续了很久，张贞将何茸茸抱到床上时，她已经完全陷入昏迷。

张贞坐在床边，肉球就蹲在他脚下，伸出手，抓着何茸茸垂下的裙边，贴在脸上。

这个动作有些滑稽，张贞并没有笑。

夜色持续很久，仿佛白天永远不会降临。

身后渐渐传来细微的动静，张贞侧身，看她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哭吧，这里没人听得到。”

何茸茸身子一个哆嗦，她战战兢兢地看了张贞一眼，突然抱住他的胳膊，挂在张贞身上。

“我好疼啊……”

“我不想死，我能不能不死，对不起……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他骗我……”

张贞觉得整个袖子都湿透了，何茸茸仿佛找到了可以慰藉的港湾，想要把她生前所有的委屈都哭诉出来，肉球仰头看着她，在下面吱呀怪叫，双手乱比划，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到何茸茸声音渐消时，张贞才捂着她一只手，说道：“我之前就在想过，你为什么非得要在同学聚会上决然的结束自己的生命，留给他们阴影，后面还可能有不好听的话，且你爸爸走的早，妈妈一个人拉扯你到大……看今天这事，才有点儿明白。”

“他就在里面吧。”张贞偏头，问她，“是谁？”

何茸茸许久不说话，轻轻靠在张贞肩膀上，看着肉球滑稽的动作，“我妈是一个很严厉古板的女人，爸爸走的早，对她打击很大，我想陪着她，给她养老，让她好好过日子……”

“可是我撑不住，太累了。”何茸茸眼角还有泪滚下，她哽咽着，“我很绝望，我发现有好多事我根本做不到，我那个时候真的想去死……然后他来了。”

张贞问：“他是谁？”

何茸茸没回答他的问题，自言自语道：“我们约好了去同一所大学上学，一起长大，一起为未来努力，可是他最后却骗了我，他不管我了。”

“他知道你怀孕了？”

何茸茸道：“知道，他说他没有钱，让我自己想办法打胎，我怕得很，根本就不敢去找我妈，当时奶奶生病了，她就去医院照顾……”

然后她就躲在家对面，自己打了胎。

“我听他的话，打了胎后又去找他，他说他够了。”何茸茸捂着脸，瑟瑟发抖，“他不要我了。”

张贞又问：“他是谁？”

“……叶帆。”何茸茸道：“是叶帆。”

“所以呢？”叶帆揉着她脑袋，柔声问道：“你想要杀了他给你陪葬吗？”

出乎意料地，何茸茸摇了摇头，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有些害怕，声音很低，“我，我想见我妈。”

人死后，很爱给人世间挂念的人托个梦，交待点什么事，这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何茸茸却拜托给了他。

“你妈妈不想见你？”

“她拒绝见我。”何茸茸咬着牙，“她肯定失望透了，才这么恨我。”

张贞没吭声，何茸茸嘴唇动了动，然后弯腰将地上一直蹦哒的肉球抱在怀里，弄了一身血，失魂落魄道：“我也对不起你，你肯定也失望透了。”

“走吧。”张贞起身，“我带你去看看你妈妈。”

出了门，外面依旧是黑夜，走廊空荡荡的没一点人气，张贞将外套披在何茸茸身上，往楼下走。

站在家门口时，何茸茸看了他一眼，问：“你见过我之前的那个样子吗？”

张贞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叶帆说那样好看，所以我就打扮成那个样子，但是我回家从来不敢。”何茸茸安静了片刻，指着门道：“出门那天，我给我妈说今晚可能不回来了，她说好。”

张贞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何茸茸轻轻握着张贞指尖，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胆小怕事，就因为这点事儿便要自杀。”

“没有。”张贞摇头，伸手给她拉好衣服，“我不是你，所以不懂得你的做法。”

白茸茸咧嘴笑了笑，她面色惨白，这样笑起来有些怪异。

肉球很懂事的从她怀里下来，看着何茸茸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