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出了那山口,又在几座较为低矮的山间穿行了约莫三日的功夫之后,我们总算是绕到了平坦些的官道上,不用再走那种荒无人烟的密径了。
甫一上路,我便见着了不少行人和车马,抬眼朝远处望去,还能看到几处稀疏的村落。
原本我们在荒野里走了这么多日,日日与猛兽蛇虫为伍,眼下总算是见到了人的踪迹,合该高兴才对,可是我和阿渡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因着这些个行人皆是神色匆匆,背上还满带着行囊包裹,一个个面色凄惶,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而又沉重起来。
我看着他们打从我们身旁经过,头都压得低低的,其中还不乏拄杖而行的白发老者和尚被母亲抱在怀中的襁褓婴儿。他们走得艰难,却是片刻也不曾停下脚步,似乎身后就有虎狼追赶。
因着怕马冲撞了这些人,阿渡和我便从马上跳下来步行,我同她两个人就像是两条逆流而上的游鱼,劈开了两侧并不算密集的人流,向着和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去。
正在狐疑之间,忽就听到斜前方传来了一声吃痛的□□声。我忙转头去看,原来是一个老妪,她被一辆匆匆而过的马车给刮蹭了一下,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寥寥无几的行李也散了一地。
此处人潮虽不算拥挤,可匆匆而过的行人却也不少。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些行人打从那跌倒的老妪身旁路过时,竟各个都像没看见似的,头也不转地就从她身旁绕了过去。
我将马缰递到了阿渡的手里,接着便去扶她,顺道看了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到哪处。
好在那马车虽嚣张,在这满是路人的地方也跑不开,速度并不快。我检查一番过后,发现那老妇只是手上蹭破了些皮而已,并无大碍。便给了她一瓶我随身带着的伤药。
“多谢姑娘,你真是个好心人。”那老妇拄着自己的拐杖站定,朝我道了个谢。
我看着她散落了一地的行李细软,一边弯下腰去帮她收拾,一边问道:“大娘,我看你们这匆匆忙忙的,是要上哪里去?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那老妇略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诧异道:“姑娘竟不知道么?北边打起来了,咱们的军队已经不成了,狄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看姑娘似乎是要到东边去?”
我将收拾好的包裹交给了她,点了点头道:“是,我们要去京城。”
“我劝姑娘还是先躲躲,过些日子再去吧。万一碰上了那些个狄人,那可就完了!有什么事比保命还要紧呢。”那老妪苦口婆心,拍着我的手劝道。
原来是打起来了。我心中一震,接着猛然间便想起了似乎顾云舒也告知过我们,东边近日不大太平。
再联想到突然被抽调走的镇远关守军,我忽然意识到情况似乎真的不太妙。毕竟镇远关距离此处少说也有两三百里的路程,若是连那么远的军队都需要调动的话,战场局势想来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多谢您告知。”我冲她颔首道谢,接着便转身去找阿渡。
“怎么了?”阿渡拧着两道纤眉问我:“他们这是干什么去?总不至于是在逃难吧。”
我瞟了她一眼,无奈道:“还真就让你给说对了,他们就是在逃难。北边的狄人就要打过来了,方才那老妇还劝我赶紧逃命呢。”
阿渡听我说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有些懊恼道:“这趟出门忘了看黄历了,今年肯定是不宜出行,不然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咱们给碰上了,还是轮番来!”
我叹了口气:“罢了,是祸躲不过,你说咱们眼下怎么办?总不能再沿着原路走回去吧。”
阿渡压了压眼神,朝着东边看了一眼,冷声道:“继续走吧,咱们两个整日里天作被地当床的,要真碰上了躲躲就是了,绕着城池走,他们总归不至于把野地里都翻遍。”
我点了点头,其实心中也并未将那群入侵的狄人给当作什么大麻烦,这些年里天下的局势一直都不怎么太平,我见过的大小战争少说也要有几十场,因此也已然见多不怪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我和阿渡便不再继续沿着官道而行了,毕竟走官道太容易被人发现,我们便绕到了小路上走。
途中经过了几个村庄,那些村子皆是死寂一片,人烟寥寥,只剩下了些是在走不动路,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眼看着这样的情景,心中不免压抑起来,觉得胸口似是压了石头一般,沉甸甸的,憋得我难受。
阿渡以往呆在不涸泽中,从未见过外面这般的架势,不禁感慨道:“我同何伯他们原也是逃难,这才到不涸泽去的,只是那是我年纪太小,什么也记不得了,并不觉此中有多险。今日一见,方知世道艰难。”
我们两人如此闷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发现事情并不似我们最初设想的那般简单。
原以为只要不走大路,不被人给瞧见,便能顺利通过这一片交战的区域,抵达东边安全些的地方。
可是谁知道,此处竟然有一处天堑横亘在我们面前。这附近原本就多山,险峻山峰更是若如牛毛。
我们先前因着不愿走官路而选了小道,可谁知这小道走着走着便碰上一座极高极险的山,最终还是给汇到了官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