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地之间没有一丝光亮,天与地是两片污墨胶漆, 严丝合缝的首尾相黏。
船漂在凝着的胶漆上不动。
被称为阿城的黑发男人站在船上, 也不动。
他在红头发的注目下, 定定望向黑崖的地方。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笑了。
属于哨兵的信息素在这仿佛慢动作的微笑里,骤然向四周呈由射线组成的面状瞬息扩散。几十公里的海面在光速的面前不堪一击。
红发颤抖。
黑发男人从来没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哨兵信息素。这更像是一次挑衅。
他忽然想起什么, 惊呼出声:“阿城!别!你别杀人!”
为时已晚。
哨兵信息素太过于密集,船上的船员在迟滞了几秒后, 双目都变得赤红, 原本的性情全然不见, 就只剩下了嗜血和暴虐。
他们抄起身边一切可以看见的武器, 不知疼痛的厮杀。鲜血和肢体在夹板船舱里四渐纷飞, 转眼之间井井有条的黑船就被腥臭的鲜血淹没,又过了段时间,喊杀声震天的黑船,就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
哨兵的信息素会让人发狂。
涅罗安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对面穿上的男人挑衅的哨兵信息素尚未到达黑崖,涅罗安就已经远远感应道。
这不到光速二分之一的瞬息中, 来自对方的敌意刹那间激活了涅罗安深埋的战斗因子。
这位总是挂着不经意笑容的俊朗罗马男人,原本那琥珀色眸子一下就被黑漆漆犹如污水一般没有生气的黑色浸没。
亚修斯回头, 骇然的第一眼就是这样一滩死水。真正的死水。
“你……?!”
他心脏从所未有的狂跳, 下意识退后一步。
男人揽住他的腰,拦住了他的去路。
拦下哨兵信息素的攻击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比发出攻击更强大的向导信息素;另一种是两个代表灭亡的哨兵信息素互相碰撞, 看看谁的毁灭能力更强大。
现在的亚修斯, 显然还没能力挡下这波挑衅。
那么身后那些人呢?
救还是不救。
“救还是不救?”
腰上铁钳般圈住的手臂力道再一次缩紧。
亚修斯脑海中传来个没头没尾的问句。两人都没说话, 一切都是几乎同步的相应,因此他还能清晰的感觉到从涅罗安那里传来的紧迫。
“什么?”亚修斯茫然。
让人窒息的紧迫感没有时间让他更多的思考,电光石火之间,只能依寻本能回答。
“救。”
亚修斯听见一声叹息,接着又是生道歉。
接着他感觉到手腕处有疼痛。
低头。
涅罗安在他手上开了道口子,淌下的鲜血一滴都没有浪费,点墨似得洒向了黑店那一帮子没心没肺的伙计。
每个人脸上都沾上了点艳红艳红的血迹。
血迹里有亚修斯强大的向导信息素。
这回成为这些人最大的屏障。
血撒出去的同时,涅罗安的哨兵信息素也同样以射线的形式,从他这个中心向四面八方弥散,形成了个立体而完满的圆。
在他的圆所覆盖的范围内,天上飞的鸟,海里游的鱼,都像是在瞬间遭到了毁天灭地的辐射。有的从高空中跌落,有的翻着肚皮浮出水面,还有的深深沉没入海底。
黑发男人的信息素不过成了个面。
在接触到涅罗安的圆球时,就犹如被烧脆了的枯草扇子强撞上光滑玉石球,哗啦啦着断成一片片不成气候的灰烬,还有不少直接被涅罗安反射,朝着他自己的主人攻击过去。
亚修斯距离涅罗安最近。
他在颤抖。
他看见了海面上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了涅罗安的哨兵信息素,以及他波及之处的无差别死亡。
这就是……这男人说的力量?
他伸出手腕,刚才被涅罗安开的口子已经痊愈,只剩下了条淡粉红色的疤痕,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痊愈。
刚才他问自己救还是不救……
亚修斯目光转向那些被他们绑起、此时早已经在涅罗安强悍的哨兵信息素中目光呆滞的海盗们——亚修斯的庇护只能让他们免于发疯,但不能完全阻挡涅罗安带来的压迫。
这些人现在在看涅罗安的眼神,无异于看一位新神。
一共十五个。
亚修斯垂眸。
他只能在涅罗安手里救下十五个。
“阿城!你的信息素竟然被弹回来了!!对面那个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还有其他的哨兵和向导?!”红头发也能看见宛如破坏神神迹的一幕。之前的傲慢完全不再,现在只剩下惊慌。
黑发男人抬手挥了挥,就把反到眼前的哨兵信息素打散。
他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对岸那位似乎能和他旗鼓相当的哨兵身上。
他定定望着黑崖上的小楼,过了会儿,甲板上飘起一声暗哑的声音,带着深埋不见的兴奋。
“那里有光。”
“什么?”红发不解。
他也学着黑头发男人往黑崖看。
果然。
看见那里有光。
星星点点地在漆黑死寂的夜里亮着。
红发忽然觉得浑身冰凉,仿佛坠入了冰窖。
他认识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