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涅罗安的游说能力真有多出色，只是男人说话时的气场。

潜移默化地、让他刚才提出的建议, 在苏拉科的头脑里多转了几圈。这多转的几圈, 这位老谋深算的政治家看明白其中的利弊。

他依旧讨厌涅罗安, 但完全不妨碍他接受这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建议。

罗马的政客们最擅长的大概就是变脸。就在之前不久，这位强壮的将军还对涅罗安横眉冷对，也就是涅罗安一个眨眼的功夫，再看这位政治家脸上就已经挂上了和蔼前辈的笑容。他和他的军师一起夸赞涅罗安有胆识，年轻有为, 对他大义灭请的举动表示赞赏, 并且承诺他将支持涅罗安一些物质上的需要。

翻脸速度之快, 就连见多识广的涅罗安也是少见。

涅罗安也曾混迹过高层, 不会把老家伙这些不走心的谎话当真。他心里松口气的是，这个关卡勉强算过了，也就借坡下驴地恭维这位他名义上的岳父几句。

双方散场时还挺融洽, 至少是表面上的。

亚修斯从头至尾没有说话。处于对他养父的了解，他知道这样的融洽完完全全是假的，养父如此生气, 不可能就这样同涅罗安和解。浮在他心头上的阴影并没有因为涅罗安和父亲第一次交锋看上去表得还不错, 因此消散。

亚修斯猜得一点都没错。

两个朗俊的年轻人走出会客厅，苏拉科的脸色一瞬间又阴沉起来。他没有马上发作，因为他至少知道自己养子听力了得。等到他估摸着这样的距离再也不会有什么自己的声音船到亚修斯耳朵里时，忍耐了很久的怒火终于不再遏制。

将军啪得摔掉了手旁的茶杯：“那个角斗士！那个角斗士！！我要杀了他！！！还有亚修斯！他竟然袒护那个角斗士！我要让他受点家法！让他明白, 他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

在罗马做一名律师需要强势的锋锐, 尤其是像现在他这样, 以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形象起诉波利比这样个大家族的律师，更加要有股不畏强权的无惧。

涅罗安刚才不得不展示的不羁，以及亚修斯两次对涅罗安的维护，彻底激怒了这位唯我独尊的养父大人。

“大人，角斗士的提议，的确值得一试。”在主人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当下，军师的职责就凸显，跟随苏拉科南征北战十多年，他对眼前的情况早就见怪不该，他上前在将军耳边低语，“角斗士有点才华。而且我们现在也需要亚修斯大人。今年是您竞选执政官最有利的时刻，不妨就让那俩年轻人试一试。”

“他们俩？”将军捕捉到个敏感的词汇冷笑。

军师心往下沉。他明白苏拉科愤怒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家长的权利被冒犯，而是……

单纯的嫉妒。

那两个年轻人……已经如此明显，只要稍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不平凡的关系。

他们又何任何他们以往看见的同性关系者不一样。他们两个都太优秀了，优秀到让人觉得他们可以排除一切困难在一起。

就连他自己也在他们身上看见了一种奇妙的羁绊。似乎这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怀疑，全部的困难都来自生不逢时。

浑然天成的同步性让他的上次吃味。

苏拉科心里有根刺。就算过去了这么久，就算这个强势的男人自以为已经将他完全掩盖，但它只要真实存在过，就会一直扎在他的心头里，让他看不得这时间所有美好的爱情，尤其是在……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

军师知道这是心病，除了苏拉科自己，没有人能够拔出那根刺。他也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主动去摸这片逆鳞。

“大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低头垂眸，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涅罗安的提议的确打动到苏拉科，之后涅罗安所有的行为，都没有遇到来自这位将军的阻挠。他也的确遵守自己诺言，在物质上给了一定支持。

让涅罗安和雅各布都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困难并不是来自苏拉科，也不是来自他们要告的波利比家族，而是来自……

他们要保护的公民。

这些将来都会去浴室洗澡、可能要丧命在坍塌的浴室里、是雅各布不顾一切想要保护的罗马百姓们……

案子由于牵涉公民，所以是公开审理的。

在元老院门口的广场上搭起了个高高的原木宣讲台。两边做的是双方律师和当事人，法官背靠元老院面向民众。

两方律师最重要的任务并不是说服法官。法官在对这样起民众性的案件并没有最终宣判权。他的出席不过是中象征，真正决定案件成败的是底下捏着投票权的民众。

雅各布和涅罗安连夜做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他们努力用最简单的语言将事实告诉大众。

在开庭前，雅各布坚信真相一定会战胜所有邪恶。

可事实是，无论他们做了多少努力、把艰涩的建筑学知识说得多么通俗易懂……

底下的根本没人听雅各布和涅罗安的陈词。

雅各布先上场，还没说十句话，就被底下愤怒的公民用臭鸡蛋的烂菜叶轰了下来。

理由简单直白，雌伏者说得半句话他们都不相信。就连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听他说话都是侮辱了自己的耳朵。

雅各布有气又怕地躲到涅罗安身边，从地下来的攻击才好点。毕竟涅罗安冠军的光环还在那里。

涅罗安的陈词和雅各布是一样的。这次连冠军光环都没用了。涅罗安整套逻辑的一半都没有走完就在连成一片的嘘声中被迫中断了自己的陈述。

波利比家族的代表人和律师坐在他们的对立面看好戏，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涅罗安这里就已经一败涂地。

涅罗安这边说不下去，对方律师让谩骂声持续了会儿，才优哉游哉上台。他一共就讲了三点。

第一点，罗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伟大的工程，可以养活罗马上上下下那么多无业游民。有多少破产的公民在这项工程里拿到了工资？又有多少父亲靠着自己的劳动赚足了养家的钱？

第二点，涅罗安和雅各布除了一张嘴，还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浴室会塌？浴室现在塌了吗？没有，它还在不断变高。

第三点，就算它会塌，那它什么时候会塌？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三十年后？或者是现在在场的的公民们都去世后？

随着波利比律师鼻腔共鸣的小颤音向上调了个弯儿，底下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简简单单三段话，将涅罗安和雅各布变成了新一任罗马全民公敌。

波利比这场浩大的工程，几乎牵扯了整个罗马劳动力。城里三个罗马人中起码有一个在工地上打工，拿着还算过得去的酬劳。的确也解决了不少城里一些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的吃饭问题，让整个城市的治好得到很大改善。

再者，就想波利比律师说的。这浴室好端端建着呢，怎么会塌？就算塌了，这又是躲久远之后的事情？自己这代人看不看得到也说不定呢！而且塌了才压死一万人，说不定自己正好不再这一万人里面呢！说不定就算倒了，自己还能脱险呢！

反正眼前的利益拿着，涅罗安竟然要阻止也项目，简直就是断他们财路啊！砸饭碗这件事，怎么可能让人不愤怒？

更加让人热血上头的是雅各布的身份！被人砸饭碗也就算了，这个砸饭碗的还是个雌伏者，这让每一个贯彻了大男子主义的罗马男人都没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