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睁开眼睛是训练，闭上眼睛是线路图的日子, 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星期, 李万亭除了累以外, 另一个感觉竟然是饿。

其实食堂的伙食不借，每顿都是六菜一汤。他吃得也不少，每顿都会添上两回饭。可是每天睡下之前，他已经感觉到了饿的影子，等到起床之后, 就恨不得快找点儿东西塞到嘴里。等五公里负重跑完, 他已经恨不得冲到食堂，自己随便抓点什么吃了。

知道这样不是办法, 李万亭不得不去了一次军人服务社, 买了几包饼干放到了自己的床头柜里。大家就和没发现一样, 平静地看着他每天早晨洗漱之后，先塞上两块饼干再快速地整理自己的背包。

可是李万亭知道大家是知道他这种状态的。因为不管他什么时候喝水，自己杯子里的水总是半温的，一定是班长王跃在起床号吹响之前，就替他晾好的。

李万亭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早点儿起床，别让班长再替自己晾水, 可是一天高强度的训练下来, 他太累了, 上床之前还能撑得住, 可是头一挨枕头, 就直接被周公叫去下棋了。

“你吃慢点吧。”冷静提醒道：“吃那么快, 一会儿还得训练，你那胃受得了吗？”他没好意思说，你吃那么多，跑起来不难受？

李万亭努力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才腾出空说道：“没事，我吃得多，吃快点可以在集合之前在操场上走一圈。”

王跃瞪了冷静一眼，成功地把他下面的话瞪回了肚子里，又拿起李万亭的碗，给他盛了一碗粥：“别听他的，你现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运动量那么大，不吃饱怎么能行。”

李万亭很感激地看了王跃一眼，想说什么，却被王跃温和摇头的动作给制止了。

等到晚上全体抽调班成员再次进行了装备维护保养训练之后，大家被樊文山直接带到了食堂，里头还亮着几盏灯，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餐桌上。

“是我疏忽了，没考虑到大家这几天的训练强度。从今天晚上开始，直到支队大比武结束，炊事班的同志们每天晚上都会给大家加一顿宵夜。”樊文山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训练时的严肃，自己第一个动手，盛起了面条来。

冷静也不落后地操起了筷子：“嗯，一进食堂还真的饿了。”

李万亭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就是觉得，哪怕不吃这一碗面条，现在再让他跑个五公里负重，他还能坚持。

第二天起床，熟悉的饥饿感没有袭来，可是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热，正是可以直接入口的温度，李万亭如饮琼浆般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

“马德龙，快点，加快速度。”樊文山的大嗓门在操场上咆哮。

“李万亭，注意过反向独木桥时的间距。”

“投弹要准，不是光投得远，冷静你的准头呢？”

每一个被点名的战士，都会重新校正自己的动作，然后再重新进行一次训练。在反反复复的磨练之中，汗水如期而至，不知不觉地浸湿了他们的后背，进而洇湿了裤子，到最后全身上下都如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擦一把脸上的汗，李万亭重新跑回了四百米障碍的起点，随着樊文山的口令，重新起跑。

“一百米冲刺呢？什么叫冲刺，你不知道吗？”樊文山一边看着手里的秒表，一边在声地质问。

紧一紧外腰带，李万亭回到了四百米障碍的起点，随着樊文山的口令，重新起跑。

“注意枪摆的幅度，过低网的时候挂了几次了，自己心里有没有数？”樊文山的声音突如其来。

调整一下枪带，李万亭再次回到四百米障碍的起点。随着樊文山的口令，重新起跑。

不知道每一个项目被纠正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每一个动作重复了多少次，李万亭总是在奔跑，或是准备奔跑的路上。

抽调班的同志与他的待遇差不多，就是冷静，也不停地被樊文山纠正着动作，以期速度能够得到进一步的提高。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说自己受不了要退出，每个人好象都憋着一股气，努力把自己的动作做得标准一点，速度再提高一点，好让副中队长省点儿力气，少喊两句。

其他中队在四中队之后，也进行了各自中队的人员选拔，加入了集训的队伍。训练场上其实不只樊文山一个指挥员在呐喊，所有中队参加大比武的班长们，都在加紧对自己的成员进行集训。

射击场地一下子显得紧张起来，甚至还发生了个别中队之间因使用射击场引起的不愉快。支队军务股不得不出面进行了协调，划分了每个中队的使用时间。在大比武之前，射击场等于是让各中队的集训班给承包了，其他同志暂停了射击训练。

由于射击时间有限，樊文山不得不对训练计划进行了调整，他们中队的射击时间排在了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只能把五公里负重跑的时间调整为二点十分。

也就是说，四中队抽调班全体人员，五公里必须在二十分钟之内完成，否则就会压缩来之不易的射击时间。

至于说樊文山为什么非得把跑步时间定到两点十分而不是两点，好多一些准备时间？要知道五公里全负重优秀的标准还是二十一分钟，他这是逼着大家比优秀还优秀！

呼哧呼哧大喘着气，李万亭他们来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枪械前。

樊文山自己也站在了一张桌前，等着最后一名站好之后，直接下达了验枪的口令。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块秒表，他们要自己给自己记时。听到验枪之的，大家第一时间按下了秒表，才进行了验枪动作。然后就是有条不紊的拆卸、复原，自己入枪，一边喊报告一边自己按下秒表。

李万亭看了看自己秒表上计时，五十六秒，他暗暗呼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把时间缩短到了一分钟之内。

还没等到他给自己点个赞，樊文山的命令已经传了过来：“对正自己的靶位，手/枪立姿准备。”

大家大步向着自己的靶位而去，再一次验枪过后，装弹射击。

由于现在每天射击场使用的频率太过频繁，靶场已经不再配备专职的报靶员，立姿之后，李万亭与马德龙迅速地跑向靶子，把大家的靶纸按顺序收集起来，拿给樊文山。

“嗯。”樊文山看着第一张靶纸上的弹孔，表情总算是松动了两分，可是看到第二张的时候，脸又阴了下来：“冷静，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出一个八环？”

冷静的右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准头有点不行。”

樊文山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看后头的成绩。

总体还是令人满意的。这样的弹/药供应量，在平时是不可能达到的。这也是战士们都想着参加大比武的一个原因：当兵的，谁不想着多摸几次枪，多打几次靶？

接下来的手/枪跪姿、卧姿，冷静的成绩仍然不如樊文山的意，他有些生气地道：“怎么，觉得自己参加过总队的大比武，就看不上支队的大比武了？”

冷静仍然很不好意思地说着不是，右手仍背在身后。樊文山发现了他的异样，直接抓过他的右手。冷静挣扎了几下，右手还是被樊文山给拉了过来。

大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原因，冷静的右手腕已经肿了起来，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处理，皮肤都已经被撑得的些发亮。

“你呀，”樊文山气得想把冷静的手直接甩开，又怕让他伤上加伤：“九五式的射击，你别参加了。”

冷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之后，还是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别呀，这又不碍事。”

樊文山更没好气：“还不碍事，刚才那个七环是怎么回事？我这儿没那么多子/弹让你浪费。”

说着他已经打开了对讲机，向里头呼叫着：“中队长，中队长。”

张崇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什么情况？”

樊文山直接道：“冷静手腕出现训练伤，怀疑是扭伤，请中队来人带他去卫生队。”

“明白，明白。”张崇田答应了一声，对讲机恢复了沉默。

冷静的脸都白了：“副中队长，真没事，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回头贴个伤湿止痛膏就好了。用不着大惊小怪地去卫生队吧。”

“去卫生队都是轻的。要不是卫生队现在可以拍片。我就给你叫120你信不信。”樊文山看了一眼冷静：“你是老实去那边等着中队来人，还是让我直接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冷静不情不愿地站到一旁，见李万亭不放心地看自己，向他做了一个专心射击的手势。

没等到樊文山这边组织完九五式的全部射击内容，张崇田已经亲自带着通信员过来了：“怎么回事？”他一来就直接把冷静揪了起来：“你是真不知道这里轻重是不是？还是说你不想再参加总队的大比武了？”

冷静乖乖地被中队长带走了，由通信员替他拿着背包。

抽调班的人心有些浮动，这些天的训练下来，人人都知道冷静算是除了樊文山之处，抽调班的另一个灵魂。

有他在，人人都有一个追赶的目标，自己的速度也会不知不觉地得到提升。

有他在，个个都能发现自己的不足，自己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做出修正。

樊文山发现了大家的情绪，等到九五式的射击完成之后，他没有着急把大家带回训练场，而是直接问道：“冷静已经受伤了，接下来的几天很可能参加不了训练，你们是要替他把训练量弥补回来，还是准备都到卫生队去护理他？”

“弥补回来。”大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更明白团队的重要性。冷静受伤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那大家只有加倍地训练，让整体素质得到提升，才能弥补冷静因伤缺训，带来的整体素质下降。

樊文山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向队伍下达了向右转的口令。接下来的射击场是属于八中队的，李万亭在八中队的队伍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冯命虎。

冯命虎应该听到了樊副中队长刚才的话，看向四中队抽调班的目光有些怜悯，那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也是对自己心目中对手的怜悯。

这目光让李万亭十分恼火，冷静的手腕情况如何，现在还没有确诊，冯命虎就摆出一副冷静一定参加不了大比武好可怜，四中队没有冷静带队，会在大比武中垫底好可怜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他看向冯命虎的目光里有了冷意，等冯命虎的目光与他对上之后，李万亭不服气地仰了仰下巴，无声地发起了挑战。

那挑战的目光与动作，让冯命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似乎李万亭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做出这样的动作完全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对手的强大。

这一笑更激起了李万亭的反感。

可是现在是在队列里，他不能冲上去与人理论。何况就算是他冲上去，结果也是自取其辱——他没有证据证明冯命虎刚才是在嘲笑讥讽四中队。

可是他的胸口如火烧一样气愤难平。

冷静是李万亭下连之后，追随与追赶的对象，在他眼里冷静真是如老师一般的存在。现在有人居然当着他这个做弟子的面，怜悯冷静？！

李万亭心里十分清楚，冷静有着他自己的骄傲，他可以被人追赶，甚至不排斥被人超越，可他绝不愿意被人怜悯！

他一定要替冷静让冯命虎把他的怜悯收回去！李万亭暗暗下了决心。

好在晚饭的时候，冷静的手腕上虽然被裹上了纱布，可是据他自己说只是跑四百米障碍时，爬水平梯的时候用力不当，扭了一下，骨头没有什么事儿，养几天就好了。

“都说了只是暂时不能用右手，干嘛象看一个残废一样看着我？”冷静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哼哈二将不满地抗议。

抗议无效。

打饭有李万亭，盛汤有马德龙，甚至还贴心地从炊事班找来了个勺子，方便冷静左手用。

王跃看得直笑：“老李，人家这才叫收徒弟。”

李乐乐也跟着乐：“哎，人比人气死人。”说得李万亭与马德龙两个红了脸。

李万亭没有告诉冷静下午他与冯命虎的对视，也没告诉他自己暗中下的决心。有些事，只在乎自己怎么做，不用挂在嘴边上。

抽调班的同志都发现，李万亭训练得比前几天更猛了：樊文山几乎已经不能从技术动作上找出李万亭的不足，他也就不用一次次重复。

可是这小子就和中了邪一样，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跨越四百米障碍、投掷手/榴/弹、增加单双杠的动作数量……炊事班长已经向樊文山抱怨，他给大家加的是宵夜不是正餐，都已经加了两回份量了。

樊文山只能苦笑：做为抽调班的班长，战士训练刻苦，正是他喜闻乐见的事儿，他难道还能拉着李万亭，说你歇一会儿，不用训得那么苦？

何况这个兵他了解，也是个要强的，自己想拉也不见得拉得住。

时间就这样在训练中过得飞快，冷静手上的绷带已经拆去，重新拿起了手/枪，站到了射击场上。

“李万亭，听说你这两天训得挺狠，怎么样，敢不敢比一回？”冷静问了一声，想看看自己没参加射击训练的这几天，李万亭有没有进步。

今天他们五公里负重速度又提高了，大家得到了一点儿短暂的休息时间。樊文山也不阻拦冷静下战书——别看冷静歇了几天，可樊文山知道，他也就是让右手歇着了，跑步、力量训练一点儿没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