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停下来！够了！”

羊子楼痛苦地嘶吼着，之后的事情，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何晏也忍不住劝道：“师尊，可以了。”

唐照泉狠狠蹬了何晏一眼，他真想砸开何晏的脑瓜子，好好抖干净里面的水。再顺着喉咙把她那心肝的善意全挖出来。

但他了解何晏，骂多少次她也不会改，再说现在也不是时机。

五年前，正月二十五太子娶户部尚书之女王梓为妃。二月还没过，王尚书受命江南巡抚一职，携全家迁居金陵。

羊子楼最终没能去亲自送上一程，她站在城楼上，替某个不相识的侍卫，守了一夜的南乾门。

上元节那晚，王玉声--阿娴，和羊子楼，脚下是点遍京城的彩灯，头顶是铺满夜空的焰火烟花，耳边一家家爆竹声连绵不断。二人跪在云泽台前，互相发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羊子楼于云泽台前明志，今生不嫁，一身一心托付王玉声。”

“信女王玉声，在云泽台前立誓，今生不嫁，一身一心托付羊子楼。”

跪下，你我是金兰。起身，你我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王玉声每个月都会往京城来信，羊子楼一封一封地按日期收好。羊子楼每个月的回信，也在千里之外被一双柔荑精心保存。

两个人隔着几千里的山川，数着同样的日子。就这样捱到了江南巡抚任期的最后两个月。

羊子楼想好，阿娴回来，自己还有三年皇宫侍卫要当。到时候看阿娴的意思，要是家里催婚事得紧，她就请病辞职，带阿娴私奔。要是催得不紧，她这三年侍卫当着也无妨，还可以攒点钱，给阿娴做聘礼。

“带她私奔？”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谁！”羊子楼迅速警觉，身形闪换，剑已出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到哪去？”那话语字字清晰入耳，羊子楼却听不出来源。

“宫禁重地，休要装神弄鬼！”

“你打算委屈阿娴和你一起隐居，过苦日子？”

“说什么废话，报上名来！”私奔的计划她甚至没跟阿娴提起过，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你啊——”

羊子楼检查四周，目光最终停在墙角的铜镜中。原本照人不是很清，此刻镜面隐隐渗出一层黑雾，由浅变浓。而自己在那黑雾中央，轮廓精致，分毫毕现。

她握住剑柄，缓缓迈向铜镜。那镜中人居然一动不动，垂手而立，仿佛邀请她主动落入陷阱。

“就算你能保证带阿娴走，背井离乡，远别至亲，你能保证她一辈子不怨你吗？”镜中人发问。

“你能保证私奔毫无变数？你能保证给阿娴幸福？保证在这世道下活命？”

镜中人句句紧逼，每一个问题都在敲动羊子楼心底深埋的恐惧。她对未来并不是充满希望，也没有十足的自信，私奔在她自己看来都算是下下策。这一切隐忧，几年来她一直不敢面对，不过强逼自己将未来一切往美好了想。而这镜中的自己，却将她强制压抑的心魔全部摊开。

羊子楼不禁开始恍惚，是啊，她哪有那么大把握？且不说自己的身份，家中早已规划好她的婚姻。就是个寻常人家，一个女儿无故逃出家门，也不是什么小事。再说逃出了家门，接下来又要往哪去？这一系列的事情，她都没认真考虑，不过是借着长相厮守的幻想抵消苦等良人的折磨。

“我有办法，能和阿娴天长地久。”镜中的声音越发蛊惑。

“什--”

“羊小姐！” 羊子楼刚要问什么办法，门外传来通报，这一声拉回她不稳定的心神，再看镜子，只有自己模糊的倒影。

“什么事？”

“小姐，夫人说今晚有客，请您下了卯赶紧回一趟吃饭。派奴才来接。”

“好，知道了。”

当晚，羊府宴请的是今年文武科举的头甲。明面上是丞相要敲打这新一批青年才俊，暗地里也是想给羊子楼挑一位夫君。

没办法，前段时间给女儿张罗婚事，她说满朝文武她一个都看不上，丞相一想也是，朝中子弟大都骄纨，女儿嫁过去肯定不是打架就吃亏。正好今年皇上重开科举，他寻摸着在这里找一位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