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己：？

没等他回答，那男人就自顾自的继续道：“那林城也真是疯了，居然找了这么个小屁孩来替他送死，还要不要脸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他那星城工业的股价估计要跌好几个百分点。”

陆知己：？？？

虽说林城这个名字已经快被人们嚼烂了，可自打他到了A城，这两个字在他耳边就没断过，频率未免也太高了点。

这林城怕不是全A城最大的瓜农，家里有瓜田吧，怎么在哪都能吃到他的瓜。

那些人说林城以一己之力开拓了一个科技帝国，是个无与伦比的英雄。说林城举足轻重说一不二，是星城工业上上下下唯一的SA。说林城满身杀伐决断的手腕，一举一动却总带着点悲天悯人的味道。现在又说他在公众面前的人设都是装出来的，说他心机深沉，是个不要脸的坏人。

陆知己以前一直以为，无论这世间发生了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惊觉，不经意地，在他那好似局外人的人生里，已经产生了想要了解别人的欲望。他似乎近于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么多流言背后，藏着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陆知己缓缓抬起头，视线自下而上的扫遍男人全身，最后停留在那张写满走投无路的脸上。

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管对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穷途末路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了。

而陆知己却没有丝毫退缩。

那视线锋利如刀，带了些许审视，就这样直挺挺的迎上男人的目光，没有动摇半分。

“……怎么回事？”

这四个字从他干渴的喉咙里挤出来，听上去喑哑而虚弱，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像是能直击人灵魂深处。

李勤没想到脚下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突然间爆发出了这样的气势，他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嗫嚅着：“我妹妹昨天去世了……是他杀了她！我要他偿命！要不是那个混蛋把我开除……我妹妹也不会这么早就……我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悲伤、愤怒和绝望的情绪，积攒在一起，此时此刻在胸腔里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起来，能把人逼至窒息。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夜里微凉的空气猛地冲入肺里，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愣了一下，眼神里蓦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是疯了吗？他想。

他压根没打算在这个“林城的人”面前吐露什么心声。

像是跳梁小丑一般把自己扒开来给别人看，最后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这是我和你们老板之间的……私怨。”李勤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就行了。”

陆知己张了张嘴，含混不清的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整个人又蔫了下来，方才周身的气势已全然消失不见。

事情的全貌在他面前一点点被拼凑出来，他的所有疑问都得到了解答。脑袋里仿佛被人灌了水泥，昏昏沉沉的，他上半身晃悠了一下，险些又要摔倒。

原来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奇迹，仅仅始于一场阴谋。

“你还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李勤看那少年在跪坐在他面前，深深低下头，两只胳膊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像是个病怏怏的小鸡仔，忽然有点于心不忍，“他既然能推你出来，肯定也没想管你的死活。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良久的沉默，他的话似乎没有传入那少年的耳朵。

“事到如今你还想护着那混蛋吗！你是不是傻！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一股怒意油然而生，调门陡然抬高，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我本来不想伤你的，不过你既然这么不配合……”李勤缓步走近地上的少年，然后俯下身，轻声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说，“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拼了命护着的那个英雄，到时候会不会愿意出来救你。”

冰凉的枪口贴着他的脑袋，陆知己闭上眼睛。

人类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会被拉的那么长。

他在这段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时间里这样想道。

你们都想错了。

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小角色，生来注定被湮没在这喧嚣宏大的世界里，没人看得见。死到临头都发不出什么声音，也不会有人听到。

只不过是个误打误撞被拉入大人物的游戏里来当替死鬼的，一个倒霉的不能再倒霉的普通人。

不是什么“SA级的大人物”，不是什么“林城的人”，也没本事护着什么英雄。

……更不会有英雄来救我。

预想中的结束并没有到来。

“省省吧。嘴上说着不想伤他，手里的枪却很诚实嘛。”千钧一发之际，李勤扣在手里板机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吐槽卡住了。来人拖着漫不经心的调子，猝不及防的插进他们当中来。与此同时，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指着他脑袋的枪一下子移开了。

“你还真是又当又立啊。”

那人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转了几圈，传进陆知己耳朵里，仿佛自带了回响效果，变得格外低沉有磁性。他不由自主的睁开眼，向身后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早已泛滥在大街小巷的脸，像是从电视和报纸上拓下来的。几缕随发从额角耷拉下来，混合着灰尘和汗水凝成一绺，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韵味。被昏黄的灯光一打，反射出星星点点细小的光圈，令这一幕在陆知己眼里多少显得有些不真实。

林城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我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