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后,不大一会儿,宝玉从外面来,脸色不好,多情公子许是还在为秦氏伤心,一见我眼泪就往外涌。
“宝哥哥这是为哪般?”我放下手中书卷,从案前起身。
宝玉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暗影遮住他的脸,显得有点晦暗。
“玉公子,你果真要走了?”原来是为这个吗?
“宝哥哥,我还要回来的,左不过就是几个年头的事,哥哥要是想我可以写书信给我。”我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叫紫鹃端来茶水。
“为何突然要离开?这里有何不好?”宝玉低头抹泪,“玉公子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给你的,我不能给的也千万去求老太太讨来给你,何苦要离了我们呢?”
“宝哥哥你一向孝顺,也应当知道我的心的。”我转过脸来,“舅舅和舅妈一直在跟前,宝哥哥大可尽孝侍奉,可可怜家父形单影只,失了家母,如今连我也远在南京,每日夜思念于我,我竟不能自知。每见哥哥阖家承欢,便想起家父灯下凄凉,不免又自责万分,何况我今已十四,家父也已鬓发斑白,倘不能在旁尽孝,又谈何日后侍君?”
宝玉大概被我吓到,他从来没听我说过这等话,按他说的,凡是君君臣臣的那一堂子话全是混账话,唯有风花雪月、花前月下方是人间美事,可宝玉竟不知没有君君臣臣又谈何花前月下?
我并非不懂他天真赤子心,但若人人皆是天真赤子,谁来做保护天下苍生人?
“玉公子,竟是我错怪了你,想着你是厌倦了我,非要离开不可。”宝玉抬眼来看我,眼神却已是疏离。
“不妨,宝哥哥这般可人,我又怎的会厌倦?”我起身走过去,想去拉宝玉的手,可被他躲开了,只好微微一笑,“只是我这一走,你就多和宝钗哥哥说说话,他为人谦和大度,最是能容人,若功课上有什么疑虑,千万去请教才是。”
“玉公子,这一别山高水远,他日定要写信给我才好。”宝玉起身来。
“公子,宝二爷,茶来了!”紫鹃端茶水进来,“二爷,您就放心吧,我家公子我会好好照料的。”
“难道紫鹃姐姐也要跟着去维扬?”宝玉惊讶地看着我。
“这丫头跟着我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想着跟老祖宗说说,把她带回维扬。这不还没开口去说呢。”
“也好,有紫鹃姐姐照顾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是啊,这丫头心细,又能干,想着家父也会喜欢,本来维扬家里就没几个丫头,紫鹃过去也能帮着照顾。”我又想起儿时,父亲母亲两个总件件事都要自己动手做,俩人吟风赏月,对酒当歌,不喜欢丫头在旁边跟着,家里也就没几个下人,两个人虽过得辛苦些,却无比欢愉。若不是我身子弱,估摸着连一个丫头都不会找。如今母亲亡故,父亲年迈,又常相思垂泪,身边离不了人,有个得力的丫头比什么都强些。
“玉公子,你好生在维扬,他日若是回来,再找为兄。”说罢,就撒腿想走。
我一伸手将他扯回来抱在怀里。
“哥哥,我会好生念你的。”我低头亲了亲宝玉的额头,没做什么过分举动,但宝玉却已经满脸通红,整个脖子都红得不成样子,手一松,他小鹿似的逃了出去。
望着宝玉逃跑的背影,不觉有点遗憾,刚才他疏离的模样竟叫人莫名难过。
日过午,人传饭来,说老祖宗要我们一等小子陪着吃饭。想着老人家也该伤心够了,再多个什么大事,身子非垮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