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如期而至，最近天气热，天上明艳艳的火炉子烤得空气都快变了形，顾桕抱着学生们一堆重得像砖头似的作业进屋后立马火急火燎地灌了口水。

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五，批改作业的事不用太急，先把晚饭做了。

穿过客厅时顺手打开了电视，新闻频道此刻聚焦在国际大事上，一声声标准的播音腔传出，沉稳中带了五分之一的上扬感。

很巧，太熟悉了，昨天晚上还贴在自己耳边说过话，顾桕侧目扫过，顿足看了几眼。

是重播，这期已经看过。

顾桕勾了勾唇，既然已经看过那还是选择先做饭吧，手机里还躺着某人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今天到家会早点。

回得早，所以不用自己去接。

进厨房前洗了把脸，顾桕将衬衫扣子解开两颗，衣袖挽到肘弯处，层层褶皱攀附在胳膊上，浓浓的书卷气与其本身的气质背离，透出一股说不清的韵味。

记得沈途很早之前提过，不满他的留校任教，虽然脚步未停，但按能力来说总归是个各方面都不仅仅止于此的人。

沈途心细如发，又怎么会猜不到顾桕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大学任教，想忙可以很忙，但要是自己看得淡，也可以很轻松。

顾桕的确想得很简单，空出时间来照顾沈途，随时随地，而不是出了事因为工作而赶不到，那他怕是会恨自己一辈子。

这么说也是有一定缘由的。

其实曾经的顾桕也没想过自己会考研考博直至留校任教，但实在是被当年的那件事吓到了，所以想法才会在一夕之间转变。

他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好胜心特别强的人，拼尽全力、力求完美。所以在那个寒冬，他不仅跟着导师做了好几个项目，前前后后少说也忙了几个月，还远程跟着大哥、二哥两人开始打理宋家企业中的事，视频会议全程参与，时间全面压缩之下，和沈途间别说是腻歪了，到家了也就顶多说上几句话，说完便立马累得栽倒在床上开始睡觉。

交流少关心自然也少了，恰逢那段时间沈途要跟着组里出外景，见顾桕累得不行便只提了一句自己出外景至少五天才能回，至于环境条件什么的一句也没多提。

顾桕早已习惯他的工作性质，以前就经常朝外面跑，只不过时间都没这么久，临走前叮嘱几句后顾桕拉过他吻了一通便放行了。

家里没了人，顾桕干脆驴子似的一连五天围着项目转，忙得昏天黑地，除了晚上饭点时与沈途那通电话外其他时间完全没机会碰手机，也正是因此……错过了沈途的求救。

天寒地冻，走在队伍最末尾的沈途是在小腿麻木的状态下跪进雪地里的，雪层蓬松，正好逢上一个陡坡，于是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滚了下去。

在雪层的铺垫下伤得不重，但沈途完全使唤不动自己一双无知觉的腿，加之坡又高又陡还有草木遮掩，他不确定是否有人知道他滚落在哪个位置，他甚至不确定是否有人知道他已经不在队伍中了。

出发前就知道这次的环境很差，但没想过会恶劣到这种地步，崎岖山路、雪地，对他来说都太难了，特别是对他本就不太正常的腿来说。

倒在雪地里的下意识动作就是拿出手机，沈途毫不犹豫地打给了顾桕，信号时有时无，第一次没能成功，第二次成功了但没人接，第三次依旧由于信号太差没能成功。

沈途气馁了，不再任性，选择打给同事，这次像是老天故意和他作对一样，无论打多少次都没成功——信号实在是太差了。

每隔几分钟试着拨打一次的沈途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呼出的白气在眼底萦绕，大朵大朵的雪砸在脸上，冻得渐渐没了知觉。

没信号，一点信号也没有。

沈途在最后甚至开始恍惚地怀疑是否自己第二次打给顾桕时占了太多信号，这东西就像运气一样，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运气特不好，生病、亲人一个个离开，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几件幸运事，直到遇到顾桕……被人挂念着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就像是双脚落在了实地上。

……

所以，此刻的顾桕在做什么呢？

没接电话。

不出意外应该是在忙。

的确挺忙的。

沈途无意识地笑了笑，想起顾桕半夜仍在书房工作的样子，攥着手机的手再次费力地点了几下屏幕，看着熟记于心的那串号码，拨打过去……

熬了汤，炒了几盘清淡的小菜，沈途爱吃辣，所以这几年来顾桕做的菜口味都偏重，清淡的不常做，味道怎么样倒是真没什么把握，做完后他事先尝了几口，还不错。

盐放得很淡，但顾桕敢保证色香味俱全，现在在这家里，论做饭，他称第二还真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虽说年少时的沈途会做饭，但那毕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和他这个每天都做并且已经做了好几年的人自然是没有可比性的。

门锁传来响动，顾桕将碗筷摆好后懒得等某人拧钥匙，直接跑到玄关处开了门。

嫌碍了手脚，沈途放下手中拿着的钥匙和答应了买给小花的零食。

四目相接，手心和眼底全是湿漉漉的。

撞上门，两人抵上门板便是一个深吻，沈途刚从演播厅回来，颈间的领带仍然是规规整整的，和方才电视中看见的那条是同一个款式，沈途觉得无所谓，于是当初挑选时顾桕便都依照自己的喜好来了。

顾桕感觉到自己的下唇被含住，于是舌尖重重地从他牙龈扫过，直到舌下，停住，舔了舔。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两人微微拉开距离。

“多少天了还没好？”顾桕没忍住想笑，自己刚才舔了几舌头。

沈途好笑，自己的舌尖也扫过，“知道没好还舔？”

“没忍住。”顾桕抿了抿唇，说完后示意他往里走，既然没腻歪了就别堵在门口。

前段时间天气干燥吃食又辣，沈途不忌嘴，火气重是难免的，顾桕最近每天都爱往他舌头下上火的小洞上舔几口，惹得好几次沈途捏他下巴制止这一行为。

“炖了海带汤，败火。”顾桕掀开紫砂锅的盖子想给他看一眼，“要不要来一碗？小丫头下课还得等一会儿。”两人本来该是去舞蹈班接了小花回家再吃晚饭的，不过时间上不急，喝一碗汤还是可以的。

谈到小花就得说一说了，小丫头现在可算是长大了，古灵精怪得不得了，早已不是当年穿着厚重棉服缠着小叔要亲亲的傻妞样儿了，模样长得可淑女，但性子就完全相反了，一张嘴特能说，哄人功夫绝对到家，吵架估计也没人能吵过，沈途曾一度怀疑是跟着顾桕学成这样的，顾桕反嘴便怪起自家二哥了，宋家的嘴贫鼻祖，这才是真正的源头。

最近暑假，姣冶想趁机卸卸包袱，于是小丫头就被送到了上海，在顾桕沈途俩叔叔这儿过上两个月，还被强塞进了一个业余舞蹈班，美其名曰给小丫头找点儿事做做，免得太闲。

沈途落座，接过顾桕递来的小瓷碗喝了一口，听到客厅电视传来的声音视线扫了过去，“不是看过？”

“想多看几遍不可以？”顾桕脾性不改，不管多少年都是一样，这和成不成熟完全没关系，“我的人我想怎么看怎么看。”

“幼稚。”沈途感到好笑，这完全不像一名大学教授能说出口的话，要是让底下的孩子知道了不得大跌眼镜？

不过说来顾桕也真是，电脑内存里专门分出了一个盘，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的，所有采访、新闻播报，但凡是关于沈途的，全都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

喝完汤两人出门接小花，到舞蹈室门口时顾桕让沈途留在了车上，自己一人去就行，天气太热，能少走点儿路就少走点路。

没等几分钟小丫头就跟在顾桕屁股后头出来了，上了车嘴特甜地叫了沈途一声，叫完老半天也没把车门关上，眼巴巴地瞅着卖的老爷爷。

顾桕上了驾驶座等了十几秒，转头一看，嘿，可把小丫头馋坏了，估计在家没少因为吃糖的事被骂。

“得了啊，就你这口牙，再吃你妈得找我算账了，赶紧关上。”

“就一个~买一个就行！”小花半磨蹭半撒娇道。

“不行！”顾桕一板一眼道：“我还不了解你？这糖一吃晚上就什么也别想吃了，先回家吃饭。”

小花见撒娇这招不好用，立马向前俯过身子去找副驾驶上坐着的沈途，“叔~我想吃糖！那个粉红色的！”

沈途向来舍不得凶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刚转头想说什么，被顾桕制止。

“我的话不听了是吧？赶紧坐好！”顾桕见惯了小丫头使这招，伸手推了推沈途的脸，让他转过去别搭理她。

小花不气馁地撅着嘴去掰沈途肩膀，“叔~”

顾桕立马道：“没用没用，这招不好使了，他要是敢给你买，我今天两个一起治！”小丫头忘性太大了，来上海的第一个星期就去看过牙医，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话音刚落，沈途挑眉笑了笑，目光放在顾桕身上良久没挪动地方。

顾桕见他盯着自己，刚想说什么，沈途转身对小花道：“今天刚买了零食，都是你爱吃的，回家吃了饭再吃。”

小丫头果然来了精神，眼睛骨碌碌的，“哪些？！”

“哎——你！”顾桕愣了几秒，没忍住伸手攥过沈途的手在自己手心恶狠狠地搓了几下。

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