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说是藏不住了?”
“其实那些宦官知道窦大将军的小孙子没死,可这件事陛下的态度本就不明,虽没追究,却也没多少封赏,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的查,便借着查户籍的由头,派人在京城一户户搜寻。”
张邈叹道,“胡兄说,就这么待在京城也不是事,总得把那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说着,心里升起了些许歉意。
“本初,这件事我本不欲拖你下水,出了这道门,我绝不会跟他人提起有关今晚任何一句话。”
他摇头道,“我也有私心,这件事牵扯太大,我不敢擅自做主,才来请教本初兄,还望兄弟你看在那么多年的交情上……救我一命吧。”
袁绍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说话。
事实上,张邈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这种事情聪明人摆明了都不会想掺和进来沾上一身腥的。袁绍不把这件事说出去都算是很讲义气了。
算了,死就死吧,过了这么多年逍遥日子也够本了。
这回他就算不想认命,也得认命。
半晌,正当张邈的思绪已经飘到诸如“遗嘱怎么写”的问题时,袁绍极好听的声音忽然入了他的耳。
“我可以帮你。”
张邈愣住了,下意识抬头望向那人沉沉的眸子,继而脑袋一空,转瞬迸发出强烈的惊喜。
“好兄弟,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袁绍笑了笑。
他方才能回想起前世关于此事的始末,还得多亏了张邈的提醒。
大将军窦武被杀,几乎祸及一切和他有关系的人,彼时朝野上下都对宦官一词产生了恐惧,变得十分爱惜羽毛,而对于那些“党人”,哪怕他们在民间和士林中的名声再好,却也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
当时,张邈同样登门求助,却并不是在这样的晚上。
与现在不同的是,当时除了袁绍,袁父也在场,这事儿不止他一个人知道。
可惜,袁绍记得那时他是以父亲马首是瞻的,袁父如此谨慎,自然不会出手相助。而他倒是能够插手这件事,但那时袁绍并不愿意为了一个朋友得罪父亲和整个袁氏宗族,便直言拒绝了张邈。
这也是他跟曹操第一次产生极大分歧的地方。
现在的曹操,跟日后取代袁绍成为北方霸主的样子实在差别太大了。
这时候的他,比任何人都踌躇满志,也显得异常天真,他对于朝野被宦官搅得如此黑暗不满已久,虽说家世跟宦官扯得上些关系,却始终有着自己的坚持,他想荡涤丑恶,想匡正早已污浊不堪的吏治。
为了这个坚持,他可以不顾性命。
但是袁绍不同,成长环境注定了他天生的事故和圆滑,行事虽没到滴水不漏的程度,却多少无可指摘。作为世家子弟,他考虑得更多,顾忌得也更多。
他们,本就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
自嘲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这次决定帮助张邈,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经历过窦大将军的事件,党人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乍然失去了主心骨,许多人便向没头的苍蝇一样寻求帮助。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享负盛名的名士。
雪中送炭永远最能打动人心,他们的处境比任何人都危险,却也比任何时候都容易生出感激。
名士的感激,能做太多事情了。
这本就是一次收益高于风险的买卖。
就算因此得罪了袁父,也不算赔本。
……
回廊的灯很少,光线幽暗,月影朦胧之下,交谈的二人都未曾发现远处客房那里立着的一道身影。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根玉质的簪子。
曹操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这簪子是袁绍临走前掉的东西,他本想出去寻他归还,却撞上了这一幕。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出声,而是选择了继续听下去。
月色如水。
曹操垂眸,握紧了那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