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到着她那抽抽噎噎的可怜样子,三人心里犹如猫抓一般的难受。
可是虽曾料到,短短的一年,她却变得前后判若两人。
原来的她,秀气清纯,穿着朴素,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千篇一律的蓝衣黑裤布鞋。两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脸上是近乎透明的白,眼睛如同秋天的湖水,清澈见底。
直到有一天,他吃惊地发现,长辫子已经换成了大波浪。
他连连摇头,大呼可惜。
“老土。”常宁笑他古董脑袋,“如今都兴这个。”
“妖里妖气,我觉得还是原来好看。”
“人家爱怎样就怎样,咱们谁也管不着。”见两人争来争去,茵茵没好气地调侃道,“你俩这么在乎,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说罢露出暧昧的笑容。
两人立即共同发出警告:请你不要乱嚼舌头。
一个月后,他再次来到糍粑店,她浑身上下已经变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低胸大反领,超短裙,脸上涂抹得如同刚刚粉刷过的墙壁,两片嘴唇更是红得吓人,神态也跟以往大不相同,眼里好像长出了钩子,说话嗲声嗲气,还爱动手动脚。
可是,假若就此将她定为妖怪,又似乎缺乏更多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妖怪都是经过多年修炼的,我们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出来?他记得往日每当讲到这一类话题时,奶奶总爱这样子解释。其实说来也是,像唐僧那样道行高深的和尚都免不了受骗上当,何况一般的老百姓。
如果真是妖怪,那她修炼的时间一定很长很长。他想。
半夜,一阵巨大的声响把他从熟睡中惊醒,在微弱的光线中,整个屋子已经成了一个残酷战场,几十个身高不及一尺的小人,有的红脸,有的黑脸,有的花脸,一身盔甲,手执大刀长矛,骑着与他们身材匹配的战马,你来我去地相互厮杀,闷雷般的吼叫与兵器的撞击搅在一起。
几分钟后,打斗停息,小人小马摇身变成了一群活蹦乱跳的袖珍猴子,有的爬上窗户,将窗帘撕成碎布条条,有的打开冰箱,将里面的食物尽数搬出倾倒在地,有几只甚至还肆无忌惮地跳到床上,鬼鬼祟祟地向他摸去。
就在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即将触及身体的刹那,他怒火勃发狠狠地甩出了有力的一掌。
啪!几只猴子惊得嚎叫着相继跳开。
他的另一只手同时也摸到了电灯开关,在柔和光线洒满屋子的瞬间,那些讨厌的家伙立马便没有了踪迹。
当一切归于静寂之后,他却失去了睡意。客厅、厨房、卫生间,到处凌乱不堪,电视机倒在地上,冰箱门敞开,里面的食物全都不知去向,窗帘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有的晃晃荡荡地吊在原处,有的则被扔到了卫生间。
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多次,每次都让人有一种受捉弄、被侮辱的感觉,他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也不知道它们这样搞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发生时两位老人恐惧无助的眼神,至今还历历在目。
他找到巴巴勒,企图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因为要论恶作剧,蛮蛮绝对是天下第一,而他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刚说了个开头,不仅被他彻底否认,还倒打一耙反问是什么意思,说有证据就请拿出来,如果没有,就不要血口喷人,否则将告他一个诽谤罪。接着又表示在半个月之前他就当众念了一项声明,宣布从即日起改邪归正,今后要力争做一名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
“不过,如果需要,我可以负责帮你调查。”他把瘦骨嶙峋的胸脯拍得咚咚响,摆出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风度。
可是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答应的事却一直没有结果,每次问起,他总是说“我们正在努力,正在努力”。
对于这种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除了忍耐,目前他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
他开始收拾厅里的东西,把电视机重新归位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除了他,没谁能搬得动,以前爷爷还勉强对付,得了关节炎后就彻底没戏了。
他弓下腰身,两手牢牢地托住电视机的底座,肚皮紧贴着荧屏,然后用力将它抱起,走前几步,稳稳当当地放到了柜子上。这种笨重的机型一般的家庭早就淘汰了,他们却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一直无力更新。
爷爷的养老金本来就低,那点钱除了三个人的日常生活,还要负担他的上学费用,每个月都捉襟见肘。他因此十分内疚,觉得拖累了两位老人。
虽然爷爷奶奶都爱他疼他,尽管他与班上的同学关系不错,而且又有常宁、茵茵和成宇、方奇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但他依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尤其在夜晚或节假日,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他思念父母和哥哥,常常忆起跟他们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特别是与哥哥龙翔之间的手足亲情,更让他铭记在心。
哥哥有着和他一样的圆脸,身体比他还要结实,五官也长得更加精巧,虽然只年长两岁,却处处对他关爱备至。
最令他回味无穷的是两人在屋后山坳中采花捉蝶、游山观景等一系列活动。
那里风光秀美,有淙淙流淌的山泉,有满山遍野的奇花异草,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哥哥爬树摘果、抓鸟捞鱼,无所不能,常常是边干边给他讲故事。
哥哥告诉他,山上有不少大洞小洞,大洞住着白胡子神仙,小洞住着许多吉吉。神仙凡人不容易见到,吉吉却经常出现。这是一种善良可爱、乐于助人的小生物。另外还有狐狸、黄鼠狼以及一些灵异妖怪,它们阴险狡猾、诡计多端,可是由于惧怕神仙,所以白天一般都不轻易现身。
在他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一个晴朗的上午,他在追逐一只美丽的蝴蝶时突发奇想:既然吉吉长得那么可爱,我为什么不去找一下,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见到它们。于是便有意躲开哥哥,沿着小路一直走向山坳深处。
走呀走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却怎么也无法找到哥哥所说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