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长叹一声,颓然倒在床上,差点压到了他的小腿。
第二天,父亲一早就出去了,母亲照样是做饭、扫地、洗衣服,跟以往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却敏锐地感受到了家中的氛围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母亲说话少了,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梳得齐齐整整的一头黑发也显得凌乱并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做饭炒菜时神不守舍不是饭没有熟透就是菜放得太咸。
这样又过了好几天,一天早上他睁眼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父母和哥哥都不在屋里。而往日在这个时辰,母亲常常会走进房来,轻轻地将他唤醒,倘若哥哥还没有起床,他就跑过去叫他,而他的叫法也很调皮独特,不是堵、捏鼻孔,就是用纸条在他嘴边挠痒。哥哥被弄醒后,必定会打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爬起来四处追他,从房间到门外空地,又从门外空地到厨房,喳喳呼呼,打打闹闹,直到母亲大声呼喊两人的名字,他们才规规矩矩地坐到饭桌前,喝着稠乎乎的带着一股清香的米粥。
而现在,尽管像每个早晨那样,空气依旧清新,阳光仍然灿烂,可是这一幕常见的欢乐场景却再也无法重现。
死一般的寂静让他心生恐惧。他光着脚板,一边呼喊着父母、哥哥,一边泪水迷蒙地满屋子乱转。
他很快便有了更惊人的发现:不但三人踪影全无,而且连他们常穿的几件衣服也都不知去向,厨房里冷锅冷灶,没有稀粥,没有馒头,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走了,没有安排,没有留言,走得匆忙,走得蹊跷。
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孤独、委屈和伤悲不约而同地齐齐袭来,然后又化作串串泪珠,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
他来到了床边,拿起枕头下面的玉龙挂件,两眼定定地瞅了好久,然后默默地将它挂在脖子上。玉龙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是父亲在三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仿照龙塔顶上金龙的模样,父亲在白玉坊定做了两条玉龙。兄弟俩每人一条。哥哥的玉龙白色之中夹有些许杂色,而他这条却洁白无瑕。两条玉龙分别在龙首、龙身和龙尾三个地方设有阴阳扣,合可成一,分则为二。那天,父亲特意将两人叫到面前,表情凝重声音严肃地嘱咐:“记住,你们长大之后,一定要和睦相处,事事想着龙城,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万一兄弟失散,玉龙就是相认的凭据。”
如今,睹物思人,物在人去,叫人情何以堪。
他带着无法抑制的凄惶来到大柳树下,坐在那张冰凉的石椅上哭得天昏地暗。
恍惚中,父亲微笑着缓缓地走来。他奔上去抱住他的腿大喊:“爸爸,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背。”
不见回答。
“爸爸,如果我还瞒着你偷偷地练拳,你怎样打我罚我都可以。”
可是仍旧没有丝毫反应。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面前根本就没有父亲,双手抱住的只是柳树粗大的树干。
从早晨到中午,又从下午到晚上,他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吃,丢了魂一般地靠着石椅独自呢喃,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夜幕降临,月亮缓缓地从后山升起,他疲倦地合上了泪水盈盈的眼睛。
萤火闪闪,柳枝摇曳,屋外的夏夜,宁静而凉爽。
石屋后面的峨岭是飞龙山的一个分支,里面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生物,其中数量最多的便是吉吉。每当夜深人静时分,这些居住在大山里的精灵,都会齐集在柳树下面,追逐打闹、嬉戏玩耍,享受美好时光。
这时,山上又下来了十多个吉吉,快乐地哼着歌谣,一路跳跳蹦蹦,来到了石屋前的空地上。
这个躺在石椅上熟睡的男孩很快引起了它们的注意,他困倦的面容、仍然挂在两颊的泪珠以及失去家人的不幸,令它们心酸唏嘘。
“哎,他的父母实在太狠心了。”一个长相秀丽的雌性吉吉拭了拭眼角,同情地道。
“别这么说,他们也许是迫不得已。”另一个身体结实、模样英俊的雄性吉吉不同意这种说法。
“可怜的孩子。”生物共有的母性,在那个雌性吉吉的心中澎湃,忍不住上去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醒了,发现除了闪着光亮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外,还有许许多多发出蓝光的小灯泡在眼前晃动。
“鬼,鬼。”他被吓得跳起,恐怖地大声呼喊。
“我们不是鬼,我们是吉吉。”它们连忙表明自己的身份,说完后,又咭咭地笑了一通。
“吉吉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你们。”意外的打击使他突然变得健忘,仔细端详了一阵,最后才发现那些小灯泡居然是一些怪物的眼睛。
“吉吉就是吉吉,我们住在石屋后面的山上。”雄性吉吉多毛的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我们是你的邻居,我们是人类的好朋友。”另一只脑门上长着一个瘤子的吉吉进一步解释说。
“妖怪,妖怪。”他再一次惶惑地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