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卦侧身冷冷斜了王三儿一眼,清嗓道:“你说说怎么不能?你这样子我看别说老弱病残了,牛鬼蛇神见你都得绕好大弯跑。”。
王三儿哼了一声:“您还是操心操心孩子上学的事吧。”
入学的事儿易卦托王三儿办好了,王大爷还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真以为是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把易卦这棵老胳膊老腿儿的铁树说开花,腆着大肚子嘚瑟了半天。
结果这活生生杵在人书院门口,连扒拉扒拉大门的机会都没有。
王三儿偏头捂着嘴小声道:“易卦,我们现在像不像一边拐小孩儿还一边收保护费的地头蛇?”
怼在书院古朴的大门口不走,站姿也够吊儿郎的。要不是怀里抱了个小孩儿,他觉得书院看门那墨帽白衣书童可以随时随地抄家伙抡棍子抽人了。
易卦好说歹说嘴皮子劝累了,抱着小孩儿淡淡地应付他:“就你一个人像。”
王三儿:“......人嘴要学会吐出好东西的。”
“那不好意思,我是狗嘴。汪。”易卦边说边往书院里走。
要点脸成吗?
王三儿喊道:“哎哎,你不和他商量了啊?”
商量个屁,我再也不当笑眯眯的慈父了。易卦脚步不停。
事实证明易卦真是行动派的。二话不说就把死黏在他身上的小孩儿扯下来,然后干脆利落地塞在夫子书房红棕色的靠背椅上。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孩儿的头顶,“申时来接你。”
然后走了。
易卦一脚跨过书院的门槛儿,另一只脚抽筋一样抖了抖,立马就反悔了。
“反悔啥,孩子上学多好呀。”王三儿和易卦并肩蹲在他裹着大红桌布的摊子前,出声安慰。
易卦皱着眉,“他不爱说话你也知道,小孩子劣性大得很,万一他被欺负了呢。”不是他平白瞎说,游戏里那正正经经书院里的小屁孩儿还往他头上砸菜花鸡蛋呢。
他送小孩儿上学也没过脑子,光想着不能误人子弟,忘了这破茬儿。
他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愁啊。
“道长,道长,您还算命吗?”苍老枯槁的手敲了敲桌子顶,钝重的叩响混着闷热的风。
易卦狗爬起身理正了衣襟道:“算的算的。”,王三儿人模狗样地朝他招手回了酒楼。
他薄薄的眼皮上翻瞅了瞅来人。
老人面容沟壑纵横,松弛的眼皮塌皱成层层叠叠的褶子,整个人老得不能再老了。
他从胸襟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卷周身纹着金黄熠熠龙身的古老卷轴,放在易卦的小破桌上。
易卦眉心隐隐有金光迸出,从眉骨到眼窝仿佛有尖锐的细刀连续不断地刮动撩拨。他伸手掐了掐眉心,金光慢慢沉匿下去,又不痛了。
约莫是错觉,易卦看见虬结咬尾的龙忽地舒展开,渡着暗暗流动的血色。
老叟浑浊生雾的瞳仁亮了一下,他将古轴推到易卦手边:“道长,这卷轴与您有缘。”
“这卷轴......”易卦字吐到舌尖打了个溜,哽了哽。老叟是继易渊之后第二个青天白日闹鬼的NPC。
“这卷轴可归异世魂。”老叟的嗓音仿佛古朴洪钟震碎雪中石,悠长深远撞得易卦眉心跳了跳。
他指尖抵住老叟向他推过来的卷轴,似笑非笑地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卷轴上的金龙在碰到手指的一瞬间血雾消泯,龙头探出。
老叟:“道长神机妙算知晓天道,自然是懂得的。”他着重咬了咬“天道”两字。
易卦:“......”他微不可微地皱了皱眉。
老叟也好,卷轴也罢,都没有被录入NPC和道具档案。一再升起的变故,仿佛有双巨大而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逼使他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他乐得自在的安逸闲适也被他内心探出的一点草木皆兵的疑惑压倒半身腰。
老叟将卷轴放在他手心,蛰伏的龙腾跃而出,他还没来得急松手,冰冷的龙头一下猛扎进他手腕青脉中,和手腕中突然蹿出的、凶狠暴躁的黑雾厮打在一起。金黑交织,二者势头不相上下。龙头裂开的犄角穿透黑雾埋进他的皮肉。缠绕在手腕的黑雾突然黯淡下来。
寒,扯着筋骨的寒气在手腕处横冲直撞。
“道长,这卷轴老叟我就赠与您了。日后必有用到之时。”老叟的手点了点餍足的龙身。
“......”可以解释一下您这种云里雾里的骚操作吗?手腕上的龙一拱一拱蚯蚓似的爬行。他伸手想扯下来,指尖却穿透龙身,碰到手腕。易卦脸色登时变得有点难看,但他还是敛了敛下压的嘴角,眼神搭在老叟的身上。
白发苍苍的老叟手交叠拢在墨黑的衣袖中。“道长务必要善待这卷轴。”他说完身形明灭,化成一缕青烟,扶摇至天上。
修道之人,太乾城少的可怜。太乾城的天道异于他地,只许凡人和灵力稀薄之人停留在此。修为高的,无论神、魔、仙、鬼、怪、妖,凡入城,天雷惩之,魂骸俱毁。
老叟周身隐隐约约浮泛的威压,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有的。
无视天道的人,真的存在吗?易卦捏了捏眉心,看着贪婪地占据他手腕沉睡的金龙,脸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