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上山的第八年。

作为他小厮的我，只被留在了山下，而作为弟子的他，则是去了山上居住。

在入门前，蛇仙的师父是这么说的：“你既入门，便要舍去这身娇贵。”

蛇仙可能也觉得很有道理，便也听着他师父的话，把我舍弃在了山下。

山下哪里都好，总有邻居送来新鲜的水果，从不忧愁吃食问题。

可能是作为蛇仙小厮的原因，山下的村民，总把我也当作捉妖道士对待，一旦在家中觉得似有妖怪出没，便会前来寻我。

可我心里清楚，蛇仙修炼的这座山，被一道极强神力的结界封锁，所有不净的东西都会被驱赶，是完全不用担心妖怪这些问题的。

但是为了报答村民们的赠送的吃食，我便做了一回好神仙，为他们驱赶这臆想出来的怪物。

虽然好几次，我也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他们几句，给他们一点心理安慰。但，他们仍然能信个十足，还登门拜访去感谢我。

可能有时候，人便是这种东西，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总会寻专门灭物怪的法师上门。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份对心魔的交代。

八年来，我只知他的训练从来没有停歇过，他也未从下山看过我。

我觉着，他定然已经将我遗忘，那在客栈的青涩一吻，也只是年少不懂事的闹剧。

我站在窗前看那夕阳升起，瞧那黄昏落日，又望那弯弯一轮明月。

我想，嫦娥仙子如今在做什么呢？棋仙是否有在想我？天帝是不是在想鬼主意要折腾我？而在山上的蛇仙，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把我忘却呢？

八年时间，对他来说极为长远，可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我几次睡眠的时间。

可这八年来，我一刻也不曾入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底有个声音让我等下去。

于是，我一等便是人间八年。

那日，他回来了。

地上结了冰，天空地面一片雪白，我穿了一身梅红色的衣裳站在了屋门处。

心里觉得十分有意境，便念：“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瞬时之间，我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香喷喷的。作为一个梅花男仙，我可真有那高洁不屈的气质。

别人都躲在自家屋子里头开着暖炉，就我，一朵梅花，在这冬天里，身着单薄，还在院里念诗。

“别念了，再怎么念，那朵梅花也不能是你。”

他披着一身沾满雪霜的蓑衣，腰间别了一个与他气质极为不符的葫芦，一身天蓝色的道袍，他的双脚已被厚雪埋葬。

我慢慢转过身去，眉头一挑。

八年了，他变了。

脸庞不再是初春那般稚嫩，十八岁的他，已有了几分俊俏，那身细皮嫩肉也变得十分健硕。

我觉得，对比小时的他，区别真的是大，若是不认真打量，根本发现不出他就是蛇仙。

可我是谁，我可是堂堂东梅神君！

“少爷。”我轻轻唤了他一声。

“听说这几年，你一直给人降妖除魔？”他走到我跟前，我细细比量了一番，眼前的蛇仙，已跟我有一般高，一头的乌发十分随意地用一根木簪子别了起来，黑眸带笑，嘴唇微微往上挑。

蛇仙终究还是长成了天上时的那般模样，若不去看他那黑色的眸子，我几乎要以为，他下一秒便能幻化蛇身。

“我也不太懂这些，也是托公子的福，村民们送来了很多粮食。”我见他本想脱下蓑衣，连忙用手止住了。

我温唐，岂能是女儿家家的男子，居然要一个小屁孩给我衣服穿，开什么玩笑！

本神君可与你这凡人之躯不同，我有仙法护体，哪像你们凡人被风轻轻一吹便倒！

我在心中神气的很，一边神气的时候，就被他用蓑衣改住了身体。

我一愣，觉得这小公子的脾气还是没能改变过来。

死倔死倔的，根本听不懂人话。

我摸了摸鼻子，早知道有这么暧昧的一段，我就应该穿多点。关键是，我哪里知道这臭破孩会这么早回来，又哪里知道这臭破孩居然会这么细心。

“我们去村民家走一趟，需要一些时间。如果，你就这么去了，回去会染上风寒的。”雪花无情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脸已冻得有些苍白。

其实，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没办法对他使用仙法，只能将说话声音放柔和了：“找他们做什么？”

这个时候，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凡人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多久。

“还钱。”他回了我一句，看也没看我，便朝村落走去。

我看着他走在雪堆里的背影，加快了几步跟了上去：“还钱？公子，这是何意？”“他们既供你八年吃食，你又在八年把他们耍的团团乱转。”

话到一半，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