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没有伤得多重,也许是对方不想和楚氏结下死仇,所以也没做什么,只是那刀尖故意刺在沉年伤疤上,不需要多用力,只轻轻一划,便足以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没出息的痛觉从来都在拖后腿,哪怕现在有半点力气,都不会任由它嚣张。
——楚仪这个祸害,早晚打死她。
然而,人家已经死了。
“还不肯说?”
“……”说什么?
“楚仪留下的东西到底在哪?”
“……”她能留下什么东西?那丫头穷得就剩自己……等等。
刀尖在伤口搅动。
楚潇惨哼一声,冷汗浸湿的黑发滑落脸颊,“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有留下……”
对方冷笑:“陌刀失主,神兵阁早已召告天下。”
这神一般的武侠走向敲得楚潇脑壳疼。
他就说他忘了什么。
原来在这里。
楚仪明艳妙丽的身影一闪而过,记忆中,她总是一身黑衣,只偶而穿一下裙子闲逛,身后永远背着一柄乌鞘长刃。
——陌刀。
传说中,大唐开国利器,早已失传在古时的战场神兵。
楚氏祖上有幸收藏一把,一直当作古董堆在库房落灰,毕竟楚氏一门从不使刀用剑。
直到某年深夜,作得一手好死的楚仪上房揭瓦,抓猫之余,一头栽进古董堆,脑壳出血,神兵就此认主。
他作梦也想不到会因为这种事被抓起来逼问,那也不过是一把有点灵性的古刀,难道很值钱吗?
何况楚仪也没给他。
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他就是想招也招不出来,一把破刀有什么好纠结的。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背上已经快没有好皮了,伤口再浅,也经不起反复割开,何况还是在敏感的疤痕上。
他害怕触动身上的禁制,只能咬牙强忍。
“都说楚氏一门善鬼道,有通天地之能,我看也不怎么样。”
“哪里,也比不得赶尸人如今风光。”
楚潇怕疼的时候脾气不好,一生气就扒人马甲。
蒙了他的眼睛又怎样,感知天地的本能一秒辨出他身上的尸气,混合着活人阳气和防腐药水的诡异味道,早在幼年时,他就见过这帮没落的湘西匠人。
他们当代首领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跑去凡世办起了丧葬买卖,专门运送客死异乡的尸体,这也还好,怎么也算是本行,坏就坏在不懂低调,居然大肆宣扬什么“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云云,线上线下地做广告。
这还了得。
立马引来相关部门整治,还上了城市晚报,直接打成封建迷信制造社会不良风气影响公序良俗……则令关门整顿。
一时风光无两,业内闻名。
所以说,楚潇的属性应该是嘴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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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门之中,有一个不成文的传说。
——不要招惹楚氏。
在这个传承断绝已成寻常的世道,楚地竟一脉相承,最早的记录能追溯到上古时期。
这是一个迷。
时至今日,楚氏也和其他门派一样隐世不出,却并没有减少世人对它的种种揣度和猜想。
然而,总有人不信这个邪。
楚仪十年前出山游历,路过某城时,一刀便砍了藏在人世作威做福的千年老蛇,当时何止是尴尬能形容的,一群降妖除魔的术师折腾半年没拿下的蛇妖,居然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砍了,简直颜面何存。
这梁子结得也是莫明其妙。
反正楚仪就此成名。
人人都知道楚氏出了一位兵主。
这有点罕见,更是稀奇。
往后十年,楚仪几乎砍遍了半个术门的青年才俊。
谁叫她以女流之躯跻身兵主之列,看不过眼的人就是那么多,哪怕她背后有一整个楚氏,也挡不了这源源不断的非议。
她又不是忍气吞生的性子,经年日久烦不胜烦,连躲在山里挖坟都会撞见挑战的,索性一怒之下掀了神兵阁,对着兵器谱挨个轮了一遍,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首位。
……终于清静了。
……才怪。
——更加引战了。
楚潇:“………………”
看到这份所谓的《神兵阁笔记》之后,他感觉楚仪会客死他乡一点也不奇怪。
这十年里,他隐藏在玉陵,不曾想儿时最是调皮的表妹竟闯下这等威名。
想像一下族长等人的脸色,竟是莫明愉悦,连伤口都不疼了。
傍晚的房间里,余晖尚暖。
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青年斜倚在床边闲坐,怀里抱着一张IPAD,阳光下,神情略显柔和。
这难免有些诡异。
空气中,血腥犹未散去。
青年披着一件黑色衬衫,对襟未系,数道细长伤口隐约可见,似乎由锁骨蔓延到胸腹。
他却似浑不在意,好像满床血迹并不存在,就这样点燃一根香烟,惬意悠闲如同夏日午后。
“你居然……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