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余安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真快,豆花的忌日又要到了。
陈白周看他慢吞吞地往嘴巴里送粥,建议道:“你没时间的话就别去了,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不忙,”他撩起眼皮看了施原一眼,“带上他一起吧,去年病了没去成,别让她惦记。”
陈白周抬起了筷子:“行!东西我来准备。”
施原喝光了碗里的粥,吃完了碗里的虾,咬着筷子问:“爸爸,舅舅,你们要去哪里?”
施原今年五岁,四岁的那年生了病,三岁之前的记忆更是无迹可寻,连有没有到过他妈妈坟前都不记得。
豆花意外过世的消息,身为表哥的陈白周并没有比施余安早知道多少,虽然高中时候三人的感情很好,但高中毕业后不久豆花就远嫁,那几年他也因为被纪衡纠缠而无奈心烦,表兄妹间的感情并没有多少交流的机会,哪知意外会先来。
要是早早预知到以后会发生的事,他一定拉住豆花,拼死也要拉着她念大学,没事去什么自驾游,也不要结交那条路上帮她们修车的帅气司机,或许她就不会草草把自己交待出去。
施余安看着他,低声说:“别咬筷子,吃饱了就放下。”
施原的脑袋是属金鱼的,他乖乖应了一声,放下碗筷。
陈白周的手越过桌子放在施原脑门上:“原原,下周末舅舅带你出个远门好不好?”
施原看向施余安,施余安回望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算是允许,施原马上笑弯了眼睛:“好!要带爸爸一起噢!”
施余安将电视调到幼儿频道,施原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两个大人才又低声说了起来。
“豆花在天之灵,看到是你帮她带儿子,不知道会有多开心。看,老娘的儿子管老娘暗恋的人叫爹。”
陈白周的表情有些伤感,但因为想起了豆花惯常飞扬又嚣张的样子,不自觉地跟着生动了几分。
那时候豆花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大约跟她从小没有母亲,整天跟着她爸她哥混有关系,她很容易跟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到处称兄道弟划地盘,唯独看见施余安就老实了。少女心事被表哥陈白周知道,出于好奇也好保护也罢,渐渐跟施余安熟悉了起来,直到有一天谷敬东和纪衡带着谷家的阿姨来给施余安送餐,陈白周管陈姨叫妈,几个人才算围成了一个圆。
以谷敬东向来锐捷的直觉和也算“久病成医”的被追求经历,他先于当事人察觉到了这份情怀,在施余安周末回家的时候还把人关在书房里好好敲打了一番,施余安一脸懵地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都还没搞懂谷敬东这一通教育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前总是让人怀念,更何况是跟青春有关。施余安觉得大约是今晚的粥喝多了,要不怎么也跟着陈白周犯起了糊涂,已去之日不可追,黏黏糊糊的成什么样子。
他拍了拍陈白周的肩权作安慰,起身收了碗筷。
陈白周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又想到眼前这人高中后一别几年,毫无音讯,回来这里的时候带着一个小“拖油瓶”,这拖油瓶于情于理都不该由他来负责,陈白周当时要求把施原给自己带,施余安摆摆手:“你是以后要结婚的人,我来吧。”
从前连锅碗瓢盆都认不清的人,如今奶爸竟当得十分称职,可见精力都用在施原身上了。
陈白周于是就明白了,谷敬东大约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或者说是心魔。
只是往事如烟,早已不知道散到了哪里。不要说施余安异地求学工作了几年,就是他自己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有些人也已经咫尺天涯,再难相见了。
以前会觉得世界很小,想见的人一转弯就能遇到。
现在觉得世界可太大了,只转个身,就再也寻不着啦。
缘分大约就是一根不大牢固的绳,牵绳的人背转过去决定各自前行的时候,它就啪地一声断了,十分干脆利落。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下着小雨,陈白周背着施原一路小跑到车里,这里到苍东驾车需要六七个小时,还是在不堵的情况下,两人轮换着开,大约因为心情特别平静的原因,倒也都没觉着累。
施余安小憩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苍东,陈白周看他醒了,示意他打开副驾前的储物箱。
“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施余安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事,直到他抽出文件夹打开,打印着硕大一张餐厅装修图纸的文件出现在他眼前,他往后翻了几页,也都是参考资料,这才想起陈白周前段时间找他说过的事。
他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你都准备得这么充分了?看起来是真的很想做。”
陈白周:“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随便说话了?”
施余安笑了起来,这倒也是真的,施余安发了十个誓,可能只有一个是他会谨记并且遵守的,陈白周不一样,他从不是掷地有声的那类人,只会在心里定一个目标,然后不声不响地朝着目标前进。
陈白周看他只笑不答,他随即一转方向盘:“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带你去看看地方吧。”
施余安惊讶道:“连地方都选好了?我要说不感兴趣你怎么办?”
陈白周微低了头让墨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一点,目光从缝隙里穿过来看着他:“别忘了你拆迁款可还在我账户里呢,财大气粗的安安先生,你是自愿跟我合伙呢,还是等我打劫一把?”
施余安合起文件夹放回储物箱:“滚蛋。地址选哪儿了?”
陈白周笑得很是得意:“你绝对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