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什么样的呢？”柳风又过了好久，才开口第二句。

钱明修已经有些困了。

又过了好久，柳风说第三句：“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呢？”

钱明修说：“你死了我会很高兴。”

柳风没再说话。

一直到晚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躺着坐着，一直从天亮到天黑，不吃不喝不语。

深夜的时候，柳风从地上爬起来了，沉重地站在房间中央，跟钱明修说：“你为什么不跟我道歉呢？你害了我。”

钱明修睁眼看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将死的恶魔。

“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原谅你害我。”柳风抬起头看着天窗透进来的月光，“我就原谅你，我什么都不怪你。”

钱明修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还是撑着一口气把他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再一次说出了口。

“不是我，贴你照片的人不是我，柳风，别装疯了。”

十三年前，他们县城发生过一例惊天动地的命案丑闻。

命案的主角是柳风，丑闻的主角也是柳风。

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却被数名学校老师集体猥亵数百次，这只是高中时期的情况，如果算上初中和小学，百次都是少算的次数。

猥亵案的主角柳风一直未曾反抗，直到某一天，学校的公告栏出现了他跟老师的不堪照片。

当下，柳风便持刀冲入陈德办公室，将午休的陈德连捅十几刀直接捅死，之后继续疯狂伤害陈德的尸体。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上前阻拦，等到警察赶来的时候，办公室的残忍血腥当场就让两名警察呕吐了出来。

由于情节严重，以及恶劣影响过大，饶是考虑到柳风未成年、身世悲惨以及当下的精神状态，也依然得了一个十五年牢狱的结果。

法不容情，这在当时严苛的社会时代下已经算是考虑到方方面面后得出的一个相当留情的宣判了。

谁都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些照片，这些教师队伍里的渣滓要继续藏在暗处多久，而柳风又要忍到什么时候才会爆发复仇。但照片出现了，事情也发生了。

这件令人唏嘘的事件，按道理讲跟钱明修没什么关系，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钱明修的父亲，是其中一个猥亵过柳风的犯人。

而他，在案发头一天晚上亲眼见到了这件事，并且没能出声阻止，只是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柳风兴许是以为贴他照片的人是他，减刑出狱后便立马找上了门。他要用同样的方式来报复，但没想到报复错了人。

钱明修的父亲早就在案发后畏罪自杀了，而他妈妈也因为这件事备受羞辱和群众讨伐，最终患上抑郁症，投河自尽，只留下一封遗书。

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遗书上说，他们钱家对不起柳风，让钱明修以后子代父过，补偿柳风。

“害你的人里，没有我。”

“错的人，不是我。”

钱明修话音落，就挨了柳风狠狠的一脚，接着是无数的拳脚。

“不承认？”

“明明只有你看见，为什么不承认！”

“你这个杂种，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不来救我，你还害我，钱明修！”

他一脚胜过一脚重地往钱明修身上踢，踢得脚下的人满脸是血，他还不觉得解气，出去拿了根棍子进来，使劲地往地上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身上敲。

“快承认是你！”

“承认你后悔！”

“钱明修，你快后悔！”

但不管他怎么打，钱明修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嘲讽地冲着他笑。柳风被他的笑一下子刺激得连脑子里最后一根弦都断了，抓起他的头发，硬把他扯了起来。

“笑是吗，希望你一会儿也能笑得出来。”

钱明修一直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可以代父受过去弥补，但这依然不是他的错。

可是被辱骂虐待至今，他已经有些糊涂了。

他几乎记不清了，那天晚上他没有阻止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他无颜面对这难堪的场面，还是因为柳风攀在他那个禽兽父亲肩头看着他时……那一脸嘲讽嚣张的笑容。

亦或者，是柳风那个无声的口型。

【滚。】

不知过了多久，钱明修觉得他可能是死了的时候，被人唤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他的女友萧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神情肃重的警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