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柳风把手凑到他嘴边:“吃糖糖,修,吃糖糖。”
听到“糖糖”两个字,老太太连忙去抢柳风手里的糖:“莺莺的!”
就这样,两个傻子纠缠到了一起,一个要抢,一个要躲。好在钱明修跟中年男人眼疾手快,给俩人拉开了。
等把俩人分别关到屋里后,男人才犹豫着道:“你家那位……”
钱明修叹了口气:“三岁智商都没有。”
“哎,是你兄弟吗?”
钱明修不好说不是,不是的话又有一串不是的理由。他图方便就含糊道:“是吧。”
男人脸上满是被生活折磨后的憔悴,兴许没想到隔壁也有个养神经病的沦落人,一时找到共鸣了,迟迟不愿进屋里,就站在门口边抽烟边跟钱明修聊天。
“来根烟?”
“不了。”钱明修一般情况下并不爱抽烟,只有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
其实俩人也没聊什么,全程就听男人说话了。
男人说那老太太其实不是他亲妈,而是他丈母娘,前面钱明修见到的那个搡老太出来的才是老太的亲女儿。
老太太原本精神挺好的,会傻是因为带孩子的时候没把孩子看好,孩子出了意外被摩托车把脚碾了,一只脚掌碎裂,花了很多钱,脚是保住了,但是经济本就不怎么好的家庭生活更是一落千丈,日子过得很是艰苦。
“活个人真的很不容易,前些年我老婆乳腺癌,做个手术把家里好不容易买的房子卖了,之后我又下岗,大儿子在外面上大学也要钱,后来女儿出事,妈也因为这件事过度自责伤心,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男人似乎很久没跟人说过心事了,他皮肤黝黑容貌坚毅,看着也像什么事儿都自己憋着的人。
“妈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不给莺莺买糖,莺莺不会耍脾气乱跑,最后被车碾了,她觉得是自己害的莺莺,所以人傻了以后天天都在家里念这些。”男人苦笑道,“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人活着太苦了,命为什么是这样的?如果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钱明修静静地听他倾诉了好一会儿,等着男人的烟抽完了,跟他告别准备进屋时他才忽然说:“如果他们都不在了的话,你会觉得好过一点吗?”
男人转过头。
钱明修笑了笑,说:“其实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都还活着,在你的身边,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有的羁绊,你想痛苦一下都没人搭理你的时候,那时候你才会真的觉得活着没意思。”
男人愣了愣:“你……”
钱明修再次出来的时候没拿钥匙,只能敲门。门一敲就开了,柳风在门里站着,喊他:“修!”
喊完把另一个拳头伸到他面前,要给他东西。
钱明修这回没拒绝他,把手摊开,让柳风轻轻地把一颗黄色的糖放在他手心里。
柳风特别高兴,咧着嘴嘿嘿地笑。一张又黄又瘦的脸此时稍稍有了点光彩,光彩全在他的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好像里面藏着无数颗彩虹糖。
连着两天,钱明修都买的是些好菜,没再用白面饼子哄人。
这也跟柳风的表现有关,这两天他表现确实不错,被打了几回以后就没再乱扔东西乱翻房间了,是个很大的进步。
虽说检测结果说柳风现在三岁智商都不到,但钱明修却发现他学习能力很强,比一般小孩儿聪明很多。很多话钱明修说一次他听不懂,于是就边示范边跟他说,最多十几次,他慢慢就能懂了。就算还是不懂,但是他能记住。
比方说,钱明修不让他乱开抽屉,呵斥了他两三回,他就不开了。洗澡时不让他乱动,他就不动,吃饭时教他拿勺子叉子,教了几回他就会了,筷子暂时还不会用,但不妨碍他吃饭。
包括认字,钱明修实验后发现,柳风能够很快地认字,“钱明修”三个字,他只教了几遍,柳风就记住了,不是记住音,而是每个字都记住了。
有时候他聪明得让钱明修都觉得,柳风是不是真的变成傻子了,还是说,是装的。
但这种念头也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理智告诉他,如果是那个在监狱里待了十三年,出狱第一件事就是来报复他报复社会的强|奸犯,那人一定不会任由一个捡垃圾的那么糟蹋他。
柳风有多恨被人侵犯,钱明修是再知道不过的了。
当年的报道上说,陈德身上被捅了十八刀,其中将近十刀是在下|体。很有可能当初柳风第一刀就砍的是关键位置,一刀致陈德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之后才能有机会继续行凶乃至杀人。
不然的话,没有办法解释身强力壮的陈德是怎么被瘦弱的柳风杀成那个样子的。
“吃吧,杀人犯。”钱明修把炖好的鸡肉端到桌上放着,难得地给傻子碗里挑了一个鸡腿。
变成了傻子的柳风根本听不懂“杀人犯”是什么意思,看到鸡腿后眼睛都在发光了,赤手拿起了鸡腿不客气地开始啃。
“好吃吗?”
柳风听不懂,抬头就冲他笑。
钱明修没胃口吃,点了根烟抽:“亏你傻了,你要没傻,我大概也要捅你几刀。”
柳风把吃了一半的鸡腿放到钱明修的空碗里:“修,吃。”
“你吃你的吧。”钱明修把鸡腿倒回去,然后把他那个碗扔到了垃圾桶里,拿着手机到沙发上去坐着了,回复乔飞羽的信息。
【不用来接我,下午我自己开车去疗养院就行了,到时候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