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叮嘱她接待殷月时的慎重语调,画廊员工始终记忆深刻。庄小姐和JS画廊的重要合伙人关系匪浅,再说她既有实力也有野心,更加不可怠慢得罪。虽然搞不懂殷月提前到来的理由,但差点没吃亏的小职员终于收敛了多余的心思,遵照庄梦的知识安置君弈。
她解开红绒围栏,越深入画廊内部,光线越是纯粹。墙壁故意漆成单调偏灰沉的色调,画作统一在适宜观赏的高度,被射灯柔和的光晕簇拥着,所有的装置和摆设都把极简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画廊员工指给君弈一组现代十足的长椅,比了个请的手势,“请等一下,马上为你联络庄小姐。”顿了顿,她神色复杂,思忖片刻后用报复性的口吻问,“需要为你安排向导吗?”准确来说,是艺术经纪人。对付冤大头和门外汉,绰绰有余。
见君弈无视了建议,她也不恼,扬了扬眉毛对周的保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盯紧了这小子,别让他捅娄子。昂首阔步返回大堂,她马上给庄小姐拨打电话,态度毕恭毕敬的,纵使电话另一方无法闻见,画廊员工仍下意识地点头躬身。
事不宜迟,君弈斜了眼入口处,深呼了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悸动,步履匆匆迈向《红鸦》所在之处。一挨肩把背包换到身前,君弈取出笔记本,皮革封面显得沉甸厚重,他摊开贴满Memo的一页,碎刘海后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幅油画,眼底闪烁着攫取的暗芒。
负手而立的保安脸色一变,条件反射绷紧身体,然后理智上线,强行平伏下来。他曾是个警察,仗着底子不错,加之丰富的察言观色的经验,因此在JS画廊谋得一份薪水不错的职务。
这小子的眼神,简直像疯子一样。
少年视线逡巡往返,一手捧起笔记本,一手奋笔疾书,刷刷地写了一行又一行。他右手握笔的劲儿很大,有种提刀上阵的磅礴气势。字迹嘛……保安难掩嘴角的抽搐,就跟那些神神叨叨的艺术人说的差不多,抽象派的呈现,野兽派的气息。
一个小时后,庄梦慢条斯理来到JS画廊。款步而至的,还有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彼时君弈正坐在角隅打盹。他穿着不合时宜不合季节的服饰,袖子拉至七分,左手套上黑色运动护腕,白色耳机线卷曲垂落,细碎的乐声在极静的画廊内传开。庄梦怔然,一段日子不见,殷月居然沦落成这个鬼样子。
“纪先生,庄小姐。”保安扯出点笑容来,提高音调,精神奕奕打了声招呼。君弈非常配合地掀开眼皮,循声侧首,盛装打扮的男女登时撞入眼帘。
通俗点来说,不论正义邪恶,故事里角色的颜值通常和他的戏分、重要性成正比。男女主角和终极大Boss往往俊得惨绝人寰,如果缺乏像辨认云南毒蘑菇的把握,君弈的建议是,避如蛇蝎绕路溜比较妥当,毕竟主角光环和Boss光环一般附带亲友团必死的属性。
身为女主,庄梦高度吻合普世价值界定美的准则。身边的男人亦然。
“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庄梦羽睫低垂,悲天悯人的怜惜转瞬即逝,“这位是纪寻先生,JS画廊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多亏他周旋担保,Jane Hydra的《红鸦》可以借给画廊展示。”
纪寻?原来庄梦和他的真命天子已经有所来往。
二人初期是互相欣赏的知心好友,庄梦受伤后,所有人都对她寄予同情时,唯有纪寻悉心照料她,同时鞭策鼓励她。可以说,庄梦重新站起来,在美术大赛中脱颖而出的原动力——是爱情啊!
庄梦斟酌措辞,继续说,“殷月,恩师的儿子。”说话间,她用法医解剖尸体时的锐利眼神审视君弈。实话说,庄梦对殷月应约从头到尾缺乏十足把握。
殷月气急败坏,污蔑她的画师粗制滥造低劣品的场景历历在目,每次回想起来都让庄梦无名火起,只想撕碎那个空有一张昳丽皮相的草包解恨。本来嘛,庄梦对他的粗野狂暴怀有欣赏畸形秀的兴味,如今伫立眼前的,剩下一个被现实生活折腾得不成人形的庸人。
纪寻颌首,递手和君弈交握,二人的视线触及后旋即分开。
“百闻不如一见。”纪寻说。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君弈对答如流。
君弈收回手,顺势伸进外套口袋里,藏起被掐出的一道道指印。纪寻莞尔一笑,优雅的举措可一窥其受过严厉的礼仪教育,“听闻殷先生家学渊源,不知道JS画廊有没有这个殊荣,能请殷先生对这次展览的作品指点一二?”
“恩师耳提面命,告诫我们必须培养鉴赏能力。”庄梦乐意地煽风点火,“殷月从小跟在恩师身边,耳濡目染,对作品常常有独特的见解呢。”
“所以,你把你恩师的儿子请过来。”君弈耷拉眼皮,蔫不拉几的,“是为了哄他干推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