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构造十分复杂,温柔和占有是最主要而矛盾的成分。取悦不是爱情,自私不是爱情,但当一个人对另一个滋生了包括爱与恨在内、所有的情感时,你就不能否认他们的相互间具有爱情的元素。
“小疯子。”纪老爷子攥紧拳头,好久之后才憋出一句。
“我们已经失去了你的母亲,不能再失去你。”纪老爷子搁下一瓶解酒药,退到门边时闷声说,“有时间带他去见见你母亲。”
阿卿的后代绝对不能够步她的后尘。错误与死亡,如果非得要二择其一,那他们希望纪筠是前者,而他们会倾尽一生去眷顾、庇护他。就算作是——
赎罪。
生日宴尾声,宾客尽欢。
纪亭作为纪家的千金,哪怕心里像被小刀子捣烂,滴滴答答淌着血,依然必须维持精致如瓷娃娃的笑颜,一一送别酒酣耳热的客人。
等最后的人影从视线里消失,她再也维持不住完美无瑕的形象,提起裙摆,一溜烟疾奔至二楼,却在楼梯平台上看见纪筠尾随父亲步入书房。青年俊美的侧影烙入纪亭眼中,胸腔霎时间衍生出岩浆般炽热的情愫,目眩神迷。
纪亭侥幸地松了口气,她还有机会!
小心谨慎避开纪寻的耳目,纪亭悄悄来到了厨房,特别炮制了两杯锡兰红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再三肯定四下无人,她扣了扣宝石胸花的芯子,挖出指甲盖大小的纸包,将里面小巧的白色颗粒分别丢进茶杯中。
伪装成受害者,凶手才能一劳永逸,免除所有的刑罚和追究。
眼下还有些许时间,纪亭仓促地补了个妆,茶色的眼影在胸口中央直线扫过,阴影处骤然变得深邃。她捧起托盘,战战兢兢来到纪筠房门前,令指尖颤抖的究竟是狂喜,还是颤栗?她陷入迷醉的臆想中,业已分辨不清了。
金属合页一开一合,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窗映入了晴雪夜湛然若水的光芒,纪筠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背影熟悉得让人有落泪的冲动。纪亭忘了整个过程,等她恢复神智时,已经将那个令她心驰神往的青年摁入怀中。
接触到少女馨香柔软的肢体,青年一言不发地挣动起来。被漫长的等待折磨得几乎癫狂的少女偏偏不如他所愿,挣扎越是绝情,环抱越是亲昵。纪亭心底有个无法通过经验验证的信仰,她认为只要有深刻的爱恋,始终能融化极地的冰礁,而贫瘠的土地也能栽种出百合花。
“原谅我,别生我的气好吗?”纪亭侧头脸贴着青年宽广的脊背,脖子细长,让人想到天鹅优美的颈项。纪亭想起那段鲁莽的过往,年少无知的轻狂促使她对腼腆内敛的纪筠使用了错误的方式表白心迹,以至于他此后避她若蛇蝎。扪心自问,的确是她考虑欠周详,毕竟,他们还冠着兄妹的身份。
纪筠尽管抵触她的亲近,力度十分轻柔,隐隐中似乎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这让纪亭冰冷的心、秘而不宣的情爱死灰复燃,她喜出望外,纪筠和父亲闹翻之后,她虽然拼尽全力追了出去,但还没够着青年的衣角,就被狠狠推开。
今非昔比,这个狭隘而局促的小世界他们仅有彼此,谁也无法阻挡纪亭送出她为纪筠留存了十年的亲吻。
“我就知道,我们是心意相通的!”
纪亭掰过纪筠凑了过去,沉寂多时的灯光突然点亮了。
丑陋的面容把纪亭吓僵了,粗糙如通砂纸的皮肤,平凡如同路人的五官,哪里是她念念不忘、愿意为之掏心掏肺的纪筠。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想到适才的投怀送抱,纪亭恶心得作呕,恨不得搓掉一层皮肉,将自己撇个干净。惊吓使然,她的声带蹦得细细的,眼看马上迸发出媲美机械的尖利、高分贝的海豚音,和纪筠打扮得一个样的男人眼神一凛,反手就是一推,精确地堵住了纪亭的嘴,并且技巧娴熟地反剪她的胳膊,制服一只羔羊似地制服了她。
此刻纪亭才惊觉,房间里还有第三和第四个人存在。摁下照明开关的中年管家,还有,端坐一隅,兴致缺缺地欣赏恶俗戏码的纪筠。他双腿交叠,十指交错成塔尖状,随意置放在腿上。肢体语言除了自信,便是违和的悠然,这昭示着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知情人。
纪筠身后的书桌,从左到右整齐摆放了六个摄像头,卷曲的连接线宣告着它们被暴力毁坏并拆除的经历。暖气充足的环境中,纪亭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寒得牙齿咯咯作响。那是纪寻安装在隐匿处,准备用来摄录纪筠和殷月苟且的玩意。
纪家忠心耿耿的管家端起纪亭的托盘,俯身呈给纪筠察看。如果殷先生在场,会发现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当初接手汪管家职务,以非常短暂的时间取得他信任,然后以同样短暂的时间背叛他,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罪魁祸首。
橘红的茶汤呈现出台风天前夜的色泽,杯底沉淀着几不可查的残渣,这本来是要出现在殷月的酒杯中的,几经辗转,却经纪亭的手,送到了纪筠跟前。纪寻和纪亭内讧了?
纪筠无暇顾及其他。他瞥了眼时间,少年差不多该结束小憩,是时候打道回府了,“纪寻的厚礼我无法接受。”
管家点头,既然纪少没兴趣,那就将“礼物”原封不动退还。
至于不足挂齿的人和事,其分量不足令纪筠大费周章,特地将这杯来路不明的液体拿回去化验。他有更直接了当的法子验证它的功效。
“在此之前,请纪小姐喝杯茶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