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唯跌倒在君弈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宛如罹患癫痫的病人，翻着白眼抽搐蠕动。

君弈支起身，看到她手心和脚心，就像圣子受难般，被无形的锥刺贯穿，瓶盖大小的窟窿鲜血泉涌。她张嘴妄图呼救，但喉咙像滚过烧红的煤球，融化所有字句，蒸发至暗色的血雾。

缓解痛苦最直截了当的法子，不外乎创造新的痛苦。她下意识地使用凹凸不平的地板磨爪，十个指头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并且掺如了青苔和泥沙。不过惩罚仍然没有结束，柔嫩白净的手臂被谁割开，一笔一划，那端是她毕生难忘的字迹，“给你三天，小唯老师。”

君弈对附身的两个少年颌首，尔后对小唯淡淡笑了下。

云长卿忌惮阴魂不散的魏晓山和甄忆晴，但性命攸关，他硬着头皮给小唯急救。半刻钟后，分散的队员依次赶到天台。龙子和晓如给血腥的画面慑住了心神，他们围拢过去，看见小唯颤抖地触碰自个儿嚼烂的嘴角，气若游丝，“这是血、血味？”

另一边厢，君弈和哑巴合力搀扶起云中君，不由分说撩起他的衣摆，评估他是否受到了二次伤害。然而，触目惊心的淤痕却彻底消退了，君弈思忖，纵然摆脱幻境，追平至现实的时间，痊愈速度也绝不该如此迅速。

“云湘。”云中君扼住他的手腕，遏止他端详的举动。

似曾相识的冰冷触感，活像柔软的金属（描述虽然怪异，但没有比这更适切的形容）任凭谁都不会相信，这种无机质的低温属于活人。

少年眼底稍纵即逝的浅芒昭示着身份败露。如果希望永远保守秘密，云中君有数之不尽的方法让他乖乖管好嘴巴，可惜大多数手段，很遗憾地，它们都指向了死亡。思及少年陨落，乃至在六尺黄土之下腐朽的景象——少年指尖颤栗，“嘶”地痛呼，云中君忙不迭收敛力度。

云湘转移视线，伴随吞咽的动作，喉咙缓缓地缩张着，他碎发下的耳廓泛着淡红，“对不起，还有，谢谢。”

“冒犯了。”云长卿着手替小唯包扎背部和腿部的伤口。柏舟争取时间，指挥其他人从茶楼各处搜来适合的物料，搭了个临时的担架，等爱人大功告成，立刻动身，运着奄奄一息的小唯下山，他们得加紧脚程，否则就得再待上十几个钟头，方能离开这鬼地方。

临了，云长卿瞠然望着君弈，“现在，你满意了？”

云中君拭去外套不慎沾染的污垢，等喧嚷的动静隐没，他突然转过身，跟云雅同时向君弈递去手心，“走了。”

湿冷的晨风吹掉云中君的兜帽，烟雾捋过长发，弥漫着皑皑的寒气。至于云雅，他漆黑若永夜的瞳仁哆嗦着，越来越细，越来越窄，最终定形为猫科动物的竖条状，起先鸦黑的眸色也褪尽了，色泽有若雨后初霁的青空，和穷奇的一样。

君弈心绪湛然若古井，握上他们的手。

隔离天日的云雾游动飘散。他们待在幻境几个钟头，现实中已经度过了三个昼夜。后遗症作祟，队伍熬着饥饿和倦意，紧走慢走，好歹拦住了公交。柏舟和云长卿肩负起给小唯挂急诊的任务，抢救结束后他们垫付了医药费，之后才回到旅馆。

君弈结束了将近12个小时的深度睡眠，乏力地找到纸笔，涂鸦起稿。

还是殷月时，他独个儿做过海量的钻研和创作，沉淀了的底蕴和审美犹在，加上云湘的书画底子，绘制图纸尚算得心应手。等设计稿臻至完美，他联系族人，交给他们负责。到了第三天，崭新的轮椅和完成品都经专人送过来。

恢复元气，该是时候处理私人恩怨了。傍晚时分，他来到病房，把白菊花和水果篮置放在床头柜，目无表情地望着小唯。此时此刻，她剩下脖子和脑袋是可活动的，镇静和止痛药挥发作用，虽然舒缓了剧痛，但神志不清是必然的代价。

还醒着，听得懂人话，够了。

“柏舟和云长卿是懂行的。”君弈说，“他们告诉过你，你亲爱的学生还跟着你吗？”此言非虚，拔除两缕残魂对主角组而言易如反掌，但他们居然放任不管。

小唯如同惊弓之鸟般打颤，君弈不予理睬，径自取出一个信封和一把折叠刀，款式无异于遗留在云家镇的。

他对守在她身边的甄忆晴和魏晓山说，“期限就到了，我会把刀留下。等事情告一段落，再打开信封。”说完，他温柔地替她调整枕头的位置，“放心，肯定也会有人救你的，就像有人救我一样。”

夜里，云小唯摁响了护士铃，他们惊讶地发现，病患好像突然苍老了十几岁，好像历尽了人间的沧桑与黑暗。在她悲恸的央告下，医护人员半信半疑地报了警，拖了三年的案子水落石出。

正如云湘所预告的，她受到了法律和舆论的制裁，沦为臭名昭著、毒瘤般的存在。

很久之后，曝光校园凶杀案的繁荣城市，有两个高中生在检票处放下了信封，并肩走向历史博物馆。

检票员打了个激灵，拆开无端出现的信封，里面夹着两张学生票，还没戳章。他扭头去看监控，屏幕空无一人。

这都是后话了。

君弈返回旅馆是，云长卿他们已经外出改善伙食。他捎上软绵绵、毛茸茸的那物，敲响了云中君的房门。少顷，睡眼惺忪的云雅探身察看，不由得猛然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接过ω表情的黑猫玩偶，背部还有两个迷你的小翅膀。

“抱歉，之后我会帮忙找骨编球的。”

不等君弈说完，笑弯眉眼的小孩儿飞扑过去，搂着他欢快地转圈。

云中君隐藏在暗处，掏出口袋里不属于他的物什，除了奶糖，还有一枚护身的符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