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视了众人一圈,冷哼了一声:“海州境内全线围堵,濂承的头拿不回来,就拿诸君祭旗了。”
众人躬身领命。半晌,底下有人出列问道:“尊使,那救走他的那位小郎君如何处置?”
玉面道人问:“身份查出来没?”
这是,林中传来一阵阴郁的笑声,接着有人道:“不用查了,是北海的禹四公子。”
玉面道人一惊,问道:“林泉,你怎么来了?”
树林后踱出一个与松云一般衣着的中年男子,只是未曾覆面,三角眼里透着精光,发髻之上带了一柄蛇头玉钗。只听他略带戏谑地说:“松云道长似乎十分不愿意见到在下啊。”
松云没有接话,只是面朝他走来的方向,静静地等着那个人往下说。
“顺路,陪着我家大人来东海办事,”林泉也不恼,摊开手一耸肩,似笑非笑道:“顺道来看看你。”
“有劳挂心了。”松云冷笑一声,“那这位禹四公子,我们就帮你一并收拾了?”
林泉抚掌,大笑了起来:“哈哈,好呀,只要你搞得定。”
濂承和无器就着透石符跃入龙兴山山体内,没有想象中破石前行的艰辛,反而找到一条开凿过的步道,只是这步道开得十分简陋,大部分地方需要猫着腰才能过去。
山体内的步道没有一点光,夜明珠也落在方才的山洞中了。濂承在前开路,一路走一路摸,走得极慢。他让白练缠住两人的手腕,勉强算是给后面的无器带了个路。
身后那人一眼不发,濂承也不计较,时不时开口提醒一句这有尖角,那要避开。二人走着了没多久,濂承只觉得左手猛地一扯,身后传来踉跄摔到的声音。
“还好么?”濂承停下来问,身后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濂承又问道:“禹四公子?”
“没事。”无器的声音似乎有些起伏。濂承觉出不对,顺着白练走了回去。靠近无器的时候,他感觉到那人紊乱的气息。
“禹四公子?受伤了么?”濂承又问了一遍,“走之前,我把你找来的那些药都拿上了,你看看有没有合用的。”说着就把三个小瓷瓶掏出来,准备递给无器。
无器突然恼怒,挥手一打,把三个瓷瓶打落在地,碎瓷片飞溅,吓了濂承一跳,瓶中丹药也不知滚落何方。
这根本不是伤药,东海那些杀才送的伤药先前都给濂承用了,剩下的,都是那几位凭着一堆龌龊心思,擅自塞给无器的。无器收下的时候未曾注意,后来到山洞中才发现,便单独挑出来扔在一旁,没料到这位老人家又好事地给收回来了。
若是此时有光,无器的面色必然十分精彩。
濂承却不知道这些曲折,小心翼翼地哄了一晚上,这位的气性还越发大了,当下心头火起,吼道:“你有病吧?”
吼完就把白练一收,独自往前走了。待走出去快一里路,身后连无器的呼吸深都听不到了,空余山体隧洞中偶尔滴落的水声,濂承暴跳的三尸神才算是勉强消停了。
洞中死寂,迫使濂承冷静下来,他最终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把无器一个人扔在这里,又腆着脸转身往回走。
濂承一路走一路喊,隧洞空空荡荡,一声声“禹四公子”在山壁上撞出层叠绵长的回音。他越走越慌,心下后悔,多大的火也不该把人这么扔下,方才小公子的状态明显不太对。
方才濂承走的时候,无器便无力支撑,顺着山壁滑下来,瘫坐在地上。这条深埋在龙兴山内部的密闭隧洞,让无器想起从极渊最深处死一般的黑暗,那是能吸走一切光明的黑。
寻常的黑无器并不怵,他甚至又意地去寻找一些幽暗的环境,逼着自己放下恐惧,不断适应。但此刻,这样幽闭、绝对无光的环境已经超出了他的极限。
无器的识海深处,不断泛起四百年前落入从极渊深处的回忆,那些裹挟的波涛,激荡的乱流把他拉回到无尽的深渊,以至于濂承走回来,一路叫了他好久都没听到。
濂承找到他的时候,不禁心头一跳,隧洞中累积着地脉中的热量,温度不算太低,但无器却浑身冰冷,衣服也全被冷汗打湿了。
濂承一时手忙脚乱,想要探一探无器的脉门。他在黑暗中试探着伸手,果然摸到了无器撑在地上的手。
无器的手冰冷又僵硬,死死地扣着地面。濂承干燥温热的手覆上去的瞬间,无器本能的一缩,却被濂承牢牢地抓住了。
濂承把死扣着地面的手指掰开拉起来,一手覆上无器的掌心握住,另一手扣住他的脉门探了探,稍稍放下心来。
脉息虽然有几分乱,但总体是无碍的。
濂承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挨着无器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将右手扣到无器的脉门上,将干净淳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