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醒来的时候似是半夜, 一眼看见盛无。
盛无还戴着他白日赏的假发, 长发披散在肩,印在白绸寝衣上,黑白分明, 趁得他皮肤如玉, 却又显得寡淡异常。他郁郁坐在床前, 不知道想些什么。
盛无发现自己竟失算,风百花并没有如他所料, 杀进青楼找天爷搅个天翻地覆, 不让他花天酒地。
天爷进了青楼倒是打算好生施展一番,然而宏图大业无奈铩羽,他突发眩晕,甚至又呕出血来, 整个人被盛无半抬半抱回家的。
天爷看盛无,灯影照透他侧颜, 属于男人的挺立弧线, 垂着眼眸, 遮了眼。
盛无的眼睛那么清透, 好像除了大彻大悟什么也盛不下。
天爷心跳得厉害,莫名发狠, 翻身而起把盛无拉过来, 盛无吃了一惊,赶忙搂住天爷的腰,说:“你可别作了, 身体都虚成这样了还不安生。”
天爷什么都没干,就是盯着盛无的瞳仁,他硬把自己挤进他的瞳孔里,看自己占领了他全部眼睛,才满意了,说:“我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喜欢?”
盛无以为这厮又想胡来,马上把他的念头给掐灭在摇篮,说:“别乱表白了,你对谁都挺喜欢的,你的广博,天底下无人及得。”
天爷不太明白,其实自己根本从不缺爱,为什么见了盛无,就觉得好似从前的爱都不对,好似都太过条条分明。
父慈母爱是人伦道德,不得不爱,男欢女爱多是为讨他欢心,除了跟风百花的互相折磨之外,他从未感受到现在这种主动的、从身体不知何处涌出来的爱意,充盈、柔软、细细密密。
这种纠缠交错的经纬,只有他们共同经历了非常多,才能织就。
天爷盯着盛无的眼睛说:“我是不是认识你?”
盛无才发现天爷是在认真发问,完全不含任何挑逗或者狎戏。
盛无微微叹息,亲了亲他额头说:“我本来应该救你出去了,但是你背后的花蕊已经抽出两条丝,按照赤爷的说法,如果五条都显出来,你就彻底成祭品。现在带你出去,你就会跟改你命宫那人玉石俱焚。我得帮你把这个咒给解了再带你出去。”
“何人敢对我的命做手脚?”天爷恢复日常跋扈,“你说我这一身的病,天生的就罢了,我也不敢跟老天动手不是。但要真是人为,你看我怎么让他求死不能!”
盛无叹口气,说:“小天,刘三死了。”
盛无刚把天爷交给府里人之后就去找刘三,他当然放不下替徐乐天解咒的事。
但是他下山到街上,竟连刘三的铺子都找不见了,白天他们发生纷争的那间肉铺好像一夜之间被拆除,地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刘三被谁杀了?”天爷问。
“风百花。”
天爷蹙眉,厉色说:“定渊我跟你说你别仗着我……”
“嘘,你别动怒,”盛无竖起食指,不愿看他这满脸的恼怒,站起来说,“等着。”
他出去一会儿带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天爷认识,风百花的随身婢女,夭夭。
夭夭哭得两眼肿如桃,“嘭”一声跪下,拼命磕头,“救我啊天爷。”
“发生何事,风儿出事了?”天爷腾地坐起来。
夭夭摇头,只是哭。天爷追问半天她才把自己今日夜间所见的恐怖之事和盘托出。
原来吃了晚饭之后,夭夭见风先生披着斗篷出门,担心风先生一个人去找天爷会出乱子,又怕俩人三言两语又吵起来,所以她就在身后偷偷跟着。
谁知竟见风先生进了刘三的铺子,还没
进门就把刘三给打倒了。她害怕,偷偷爬到木头缝瞧,才刚凑过来就看见风先生手指甲变得寸把长,直接在刘三的天灵盖戳出五个窟窿。
之后她一挥手刘三便倒转过来,用自己的斗篷接走了刘三的的血,还带走了刘三的菩提佛珠。
她走了之后夭夭眼睁睁看着刘三跟着肉铺一起,都没有了。
夭夭万万不敢回医馆,虽知道风先生杀害刘三是因刘三得罪在先,可她太害怕了,生怕风先生也把自己的血放空接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拿去喝了,忒也可怕。所以她便来城主府求助。
天爷听她说完,脸上已非人色,泛着青光,像个阴恻恻的瓷娃娃。
他问:“你亲眼看见的?”
“我亲眼看见的!”夭夭哭,“天爷救我啊,您还记得昨去年您喜欢的那个花魁小玉吗?那一回我也曾在医馆里见到过小玉的绣花鞋,她突然失踪,会不会……也也是风先生杀的啊。”
天爷猛咳几声,盛无觉得他的肺像个破风箱,再抽拉几下就要破裂。天爷抓起衣袍,一言不发,沉着脸往外走。
走了两步折回来,一把摘下悬在床头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