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渊很久都没有再见到折天, 凌霄阁还是那个凌霄阁, 但没有了折天,就好像一个没有蝉鸣的夏日,总觉得哪里不对。蝉叫的时候嫌聒噪, 不叫了, 又觉得哪里空空的, 少了点什么。
那日折天离开之后,辟地挥刀毁了镜花水月境, 并持刀对菩提尊者说:“这里不欢迎你们, 走。”
女帝的结界呢,怎么能容折天就这么离开?”
定渊说:“结界困的是折天,不是共工, 我有什么可不容的?我真正不容的是你们在我的地盘撒野。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凌霄阁请诸位天神天佛离开了, 毕竟共工出世, 你们恐怕得有一段时间要忙了。”
“那你呢?”
“凌霄阁任务失败, 但已经完成了。你们的争斗, 跟我没关系了。”
折天辟地练了两趟刀,刀总也走不稳, 他收了刀去敲定渊的门。
定渊叫进来, 辟地走进去,说:“哥。”
定渊最近修身养性,每天就窝在家里写写画画, 辟地进来之后看到他临窗坐着,白头发飘扬在风中。
眉头好像笼着总也化不开的烟。
辟地进来他也不停笔。
辟地说:“神铁铲要来辞行,他说年事已高,要回昆仑了。昆仑是他的家,死也要死在哪里。”
定渊面前展着一块红色的布,他在用笔描画,描得很慢,辟地进来之后,他刚好描完最后一丝花蕊。
辟地看着红布上的花,白色未优花,中间抽出五根细细的金色花蕊。
定渊停笔,说:“叫进来吧。”
神铁铲跟定渊告辞了,定渊让辟地把结界劈开,送神铁铲回昆仑山。
神铁铲对定渊说:“我走了,我们之间也不用有什么婆婆妈妈的墨迹,我就一句话要说,是神还是魔,他们说了不算。你知道。这些年挡住我的不是这把破铲子,更不是他们的禁制。是我心中认为自己有错就应该受罚,我想错了。”
定渊看着神铁铲说:“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夔神。”
神铁铲回到昆仑,摇身一变,化成一个青年男人,他把手中已经布满死亡斑点的竹枝放进昆仑心泉池当中。
一个淡淡的影子从池水中飘出来,女孩子相貌一团稚气,话却老气横秋,她说:“你干什么,让我死都死不安生?”
神铁铲说:“竹青,之前欠你一个花前月下。今天还你。”
神铁铲捧着竹青这一丝将很快消散的余魂,带她离开心泉池,昆仑山顶盛开一大片桃花,灿若烟霞。
就是因为竹青喜欢,所以神铁铲在凌霄阁也种下这么一大片桃林,凌霄阁待客的楼取名天香阁,也正是因为如同红云一般悬浮在半空的花香,似来自天上。
月出昆仑,神铁铲带着竹青坐到水边,粉蝶绕香,青碧的一条溪流,竹青把脚伸进湛然的水流中,看着天空的一轮满月。
两人一时无话,竹青已经太过虚弱,她原本就是竹枝成精,连化形都做不到,所以那根竹竿就是本体,本体一死,灵即溃散。
神铁铲擅用心泉池将她残存在竹子上的那一点灵化形,他这一个擅用,又是一番罪责,或许也是个灰飞烟灭。
但是这些两人都闭口不谈,竹青说:“很快昆仑就没有这清安的日子了,折天必得让天下不得安生。”
神铁铲说:“嗯。”
竹青又说:“折天已经为我报仇了,你就不要找菩提尊者麻烦啦。”
神铁铲说:“嗯。”
竹青笑了笑,“好漂亮的
蝴蝶。”
神铁铲一挥手,将蝴蝶招到眼前,竹青探出手,在蝴蝶翅膀上弹了几下,蝶背上亮出几点光斑,响起铃铛一样的轻音。
竹青说:“之前那个傻乎乎的小和尚来问我,你对我态度这么生硬,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你。”
神铁铲转头看竹青,原来她的本形是这样的,天真,眉宇间停着一点蛮狠,很好看,他问:“你怎么回答折天的?”
竹青说:“我回答他:‘他怎么样,我都喜欢。情真是世界上最难参透的东西。’”
神铁铲默然,竹青说:“他又问我,竹青姐,值得吗?我告诉他,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注】”
竹青的身体散做点点的荧光,像萤火虫一样,竹青笑看神铁铲说:“我小时候在须弥山,你那时候还没有被罚进铁铲里,我一直记得你是昆仑山上最英俊的天神。夔神,我走了,你好好过。我……想问你,我爱了一场,值得不值得?”
夔神伸出手,捧住竹青散开的荧光,说:“值得。”
花前月下,荧光飞入粉红色烟雾中。
竹青还是一棵嫩竹的时候,在须弥山天边桃树下,第一次看见昆仑山夔神,那时候她想,哦,原来爱情是香的。
是名天香。
定渊很多日没有睡了,这一天他刚在火浣布上描完一朵花,在桌前入定。
一个白衣虚影飘进房间,看着定渊,在心中对他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折天,他在我心中,永远是凌霄烟雨当中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我不准你们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