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表面多么光鲜亮丽的群体，都会有这些现象存在。”

乐岑顺手把身后扑过来的两个男生“咣”地甩在地上，硬底黑皮鞋敲击地面出规律的“嗒嗒”响声，少女脚步不停地朝宿舍走去。

“学校只是未成年人世界里相对公平的地方。”太阳有点晒，乐岑仰起头时稍稍眯了眯眼。她在意识里安抚小白，“一旦有人执意行使超脱了自己学生身份的……‘社会权利’——那所谓的校规校纪又能奈他何？”

“呜呜，那小白不应该怕麻烦给乐乐安排个孤儿身份的……”小狐狸嗓音闷闷地，脑袋失意地埋进前爪，“就应该让乐乐和唐雨晴一样，当个豪门大小姐，多舒服呀！”

“那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乐岑推了推今早应小白强烈要求带的平光黑框镜，“他们又不会来欺负我。”

“也是呀！乐乐最厉害了！一下就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小白很迅速地抛掉了刚才的担忧，欢快开启无脑吹模式。

*

虽然拒绝了秦队和唐大小姐的“求生技能培训”，但她自己也不会每天宅在系统里，等着靠主神空间的外力强化身体。

适当的锻炼还是必要的。

周六早上八点半，乐岑已经完成了50公里的环城负重跑，正慢悠悠地踱步回学校。

海市一中坐落在中央城区CBD附近，其实力雄厚，历史悠久，占地面积也相当广。周围两公里以内，既能进入繁华的闹市区商业街，又比邻环境幽静的生态公园。

乐岑穿过一条有些年头的街道，早市还未散去，她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接踵，卖鱼卖菜的吆喝声混杂着这个城市另一面的气息扑面而来。

“岑岑！岑岑——乐岑！”

忽然，她从嘈杂的声音里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少女回过头，居然是魏大叔。

他站在自家的早餐摊儿前，简易的大帐篷底下支了几溜桌子，人到中年的退伍特种兵穿着有些褪色但很整洁的碎花围裙，腿脚麻利地给一位客人端去一碗粉丝汤。

魏良国朝少女笑眯眯地招手，彤红的帐篷映得他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自从进了主神空间以后，他的腿便神奇地恢复如初。

没有大笔医药费的拖累，勤劳肯干的魏大叔一家生活很快就好了起来。

乐岑迟疑了一下，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香味，还是走了过去。

“艾芹，这是乐岑，是我，呃……一个战友的女儿。”魏大叔笑着对自己爱人介绍，“跟咱家清清一样在海市一中上学呢，都该上三年级了。”

乐岑看向眼前的中年妇女，她有着很清秀的相貌，只是常年的辛苦操劳让她有些干瘦，皮肤略微粗糙，眼尾也起了细纹。

但是她的嘴角却一直扬着热情的笑意，温柔脉脉地注视着丈夫，眼神里全是依赖和崇拜。

她的男人善良，勇敢，正直，保家卫国，是她从青葱少女时就最喜欢的样子。

这个坚强乐观的中年女人似乎从不觉得自家在别人眼里是多么贫累——因为她还拥有着希望。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啊！”艾芹弯起眼睛，真心实意地夸赞，“岑岑，你想吃点什么呀？来尝尝艾姨的手艺。”

此刻说着话，她手中的动作也没停，把大锅里的生煎翻了个面盛出来一份，递到乐岑面前。

乐岑不挑食，也没拒绝，端起盘子就近坐下。

她拆了根筷子夹起生煎咬了一口，微甜鲜香的滋味在舌尖炸开。

乐岑看着桌上贴的菜单，听着小白在空间里又蹦又跳地撒娇，沉吟了一会儿：“……那就鸡汁馄饨吧。”

又吃了两个生煎，一双少女的手端着素白的碗伸到面前。

只是这双手并没有十几岁小姑娘的白嫩细腻，反倒有着不明显的粗糙薄茧和陈旧伤痕——这是常年劳作的手，并且经常替父母接过切菜或者削皮的工作。

魏思清将冒着热气的鸡汤馄饨轻轻往她面前一搁。

乐岑抬头，女孩微黑的面颊上有一丝薄红——是被帐篷给映的，一对大眼倒是生得和她母亲一样明亮又秀气。

“昨天谢谢你。”她说。

乐岑没搭话，舀起馄饨吹了吹，在小白“好吃吗”的急切询问里咬了下去。

——乐岑不知道两个女孩是怎么脱险的，或许只是那些不良们担心她这个“目击者”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总之乐岑并没有想要帮忙的初衷。

所以她不需要别人莫名的“谢意”。

“怎么样，好吃吗？”艾女士擦擦手走过来，微微弯下腰。

乐岑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阵烟火气。有别于其他女人的任何香调，它是质朴的，独特的，甚至说不上好闻的味道。

可是很真实，也让她莫名觉得，暖意融融。

——也许是离炉火太近吧。

乐岑点头。鸡汤浓郁，馄饨鲜美，确实称得上好吃。

女人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又颇为稀罕地看着乐岑，扭头对正在擦碗的魏大叔道：“我真是头一次见，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孩子哟！”

特种兵大叔也对妻子笑道：“那可不是嘛！哎，对了，今天不是周六，清清都放假了，魏希这臭小子怎么又不回来啊？”

“希希打电话说他们学校又有测试，这不是今年秋天就升初三了吗？学校可能管的严一点。”

艾芹停了手里的活，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要是希希明年加把劲，也和他姐姐一样考进一中，那咱们可真不用愁了。”

“那臭小子哪能和清清比，他就不爱学习！”虽然这么说着，但魏大叔脸上俨然是一副慈父表情。

乐岑搁下勺子，青花纹的瓷勺和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碗发出微弱却清脆的撞击声。

拎着打包好说要带给“室友”吃的生煎和粢饭，还有几份鸡汁馄饨，乐岑离开了魏大叔夫妇的早餐摊。

猜到这可能是给她的式神带的食物，魏大叔又特意嘱咐妻子多装点，好让小姑娘分给“其他朋友”。

*

接下来的一周过得甚是无趣。

或者说乐岑本就不是什么“现充”（现实生活充实）的家伙。

除了经历过一场几乎惨交白卷的月考，其他时候的乐岑都在空间里肝游戏，或者练习阴阳术。

庭院逐渐热闹了起来。小白也没想到自家主人这么给力，二十多天的游戏时长，连肝带氪，竟然契约出了10个满级式神。

花鸟卷伏在案上看桃花和萤草在树叶上画画，白狼则专注地盯着乐岑在偏殿练习多重箭的背影。

“乐岑大人开弓的样子……很像源博雅大人呢。”她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乐岑并没有回头，手指猛地张紧，放弦——三支灵力凝成的箭矢疾射出去，箭风将案几上的三颗葡萄蹭得一滚。

白狼的神色愈加坚定了起来，她在心里暗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的。一定要全力以赴找到你们，晴明大人……博雅大人。”

大天狗坐在神殿对面的屋檐上，也看着乐岑穿狩衣的身影出神。

良久，他摸了摸腰间的笛子——“真的是，好久不见那家伙了呢。”

乐岑射出最后一发自己还算满意的三重箭，抬手抹了把汗湿的刘海，然后准备收起弓。

小白叼着毛巾跑了进来，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乐乐，外界时间就剩一天多了，秦封他们怎么还不联系你呀？”

乐岑接过小狐狸嘴里的湿毛巾，也没嫌弃，擦了擦额上和脖子渗出的细汗，勉为其难地思考原因——

对方肯定会找她的。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信息，那应该是……自己的手机号恐怕不能在主神世界通用？

她的手机上网打电话在什么世界几乎都是无压力的，但是，她好像只和主世界的人们联系过。

至于这小世界，可能还真不行。

“出去买张手机卡吧。”乐岑想起丧尸副本里自己的手机插了唐大小姐的卡之后，照样可以用。那应该就是电话号码的问题了。

至于聊天软件，这里也和主世界大不相同，还需要用新号上网，下几个通用的社交工具APP。

*

少女换了一件轻薄的中袖和有些休闲款式的长裤，趁着还没到晚饭时间打算抓紧时间买张手机卡。

六月下旬的风带着一天的余热，徐徐拂在少女美好动人的脸颊上。她揣着新手机卡走向教室——因为系统内外时间流速存在差异，好几天的食物都是贤惠的雨女煮给乐岑吃的，饭卡给忘在教室了。

高二年级的教学楼依旧是高大气派的欧式建筑，两边对称而立的配楼加上一个现代化连廊，在建筑中心围出一块天井。

他们的教室位于西配楼，乐岑喜欢从连廊交界处的楼梯往天井里走。周五下午，大多数学生都放学回家了，除了家在外地或者像她这样长居宿舍的人，基本不会碰到其他学生。

但是这一次，刚转到楼梯口的乐岑就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喂，你不是挺倔的？你再给老子动一下？”

乐岑听了出来，这是那天碰到的不良少年的声音。

“给我兄弟道歉！”肖新泽把玩着瑞士折刀，恐吓眼前这个强装镇定的女生。

魏思清冷着脸：“我要回家了，让开。”

“嘁！谁不知道啊！咱们年级第一在学校附近天天卖早餐呢！”那天被魏思清踢了裆部的染发男生不耐烦地把女生往回一拽，魏思清背部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看你还有半分姿色，不如跪下给老子舔舔鞋？老子就号召所有弟兄们上你那吃早饭去咋样？”

另一个不良少年拿着球棍拍了拍少女的脸，几个男生爆发出一阵大笑。

“哎，肖哥，兄弟们看这年级第一可比那贱婊|子王灿烈性多了。”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地凑近肖新泽，“她不是仗义吗？就让她替那王灿咋样？”

魏思清又怒又气，浑身颤抖地瞪着他们：“滚开！我要是迟迟不回家，我爸妈一定会报警的。”

“哟哟哟，我们好怕啊！”几个男生怪叫着。

“魏思清，你们乖乖仔可真是天真得够可以啊——你以为警察会管？”跟被踢的那个染发男关系不错的另一个不良少年嘲笑道，“还是说你指望你那瘸子爹能过来救你？他走路都这样哈哈哈哈哈！”

看着对方故意一瘸一拐的动作，和扭曲的笑脸，魏思清气得直发抖，只觉得一股血“唰”地涌上脑门。

身材瘦弱的女孩猛地挣开被拽着的胳膊，完全无视不良们手里的刀具武器，不要命地朝那男生扑了上去。

乐岑淡淡收回了目光，转头朝着另一边的楼梯走了。完全没意识到走廊尽处，秦队盯着她背影的眼神冷了冷。

“乐乐……不、不帮帮她吗？”小狐狸小心翼翼地问道。它认得魏思清，是魏大叔家的宝贝女儿。魏思清的妈妈总会做很好吃的食物，让这个小姑娘带给他们。

乐岑没说话，只是用比平时略快的速度往食堂走去。

那魏思清最多挨顿打罢了。也许等下可以问问留寝的同学，值班老师的电话，稍微……编辑个匿名短信？

但是出面帮人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主角们此时还不清楚，但看过小说的乐岑却明白——成为主神空间玩家之后，凡是和自己发生牵扯的人，都会被主神纳入筛选范围。

挨顿打，和被迫成为玩家。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乐岑最终还是没去食堂。

打开217的门，三个室友果然都在——寝室长是个学霸，留校多学一天是常态，另外两个姑娘据说家比较远，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你去哪了？”赵雅楠脸上带着惊讶，好似真是关心室友，“刚才有个帅哥找你呢！”

“可帅了，那五官，那身材，太MAN了！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王潞也在一旁笑，“乐岑，你是不是偷偷交男朋友了？”

“啧啧，你看看乐岑这条件，肯定是大把帅哥倒追！没准人还看不上眼呢！”赵雅楠故意酸道，“哎，你要是不要，给咱们留个呗！”

乐岑顿了顿，仔细观察赵雅楠假装羡艳实则嫉妒的表情，确定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秦封。想问值班老师联系方式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他去哪了？”乐岑问宋雨绮。

老好人寝室长虽然想起刚才看见的那男人也有点脸红，但还是和乐岑说：“应该去教学楼了吧。他让你回寝室之后联系他。”

乐岑点了下头，一刻没多呆直接出门往回走。

秦封去了教学楼——那大概率，已经在多管闲事了。

217门被关上，赵雅楠撇了撇嘴，跟王潞对了个眼神。

“切，当自己女神呢！”短发妹子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成天假清高那样，还以为多优秀！这次月考居然物化生都没及格，这智商咋进的一中啊！还那么多男的捧着她，怕不是集体瞎了眼！”

“男生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咱们还是别酸了！”王潞看着冲着大门翻白眼的好友，“像咱们这种长得一般，家世又普通，只能好好学习咯……你看魏思清，家里困难成那样还能次次年级第一！”

“那是她需要奖学金。”赵雅楠不服气道，“魏思清学习好是好，土里土气的，还黑还糙，这样的女生学习好上天也没人喜欢。”

“少说两句吧。”宋雨绮无奈地打断她，“咱们做好自己就得了，老和别人比多难受。”

*

“你找我？”乐岑回到了教学楼连廊的楼梯处——果不其然，魏思清已经回家了，现在楼梯间只有躺了一地的不良们和面沉如水的秦队长。

秦封转回头，面色有些冷淡：“你的电话怎么回事。”

乐岑也没解释，直接报了一串新号给他。秦封打了一下，见到乐岑手机确实闪出自己的通讯信息，才按下了保存。

“明天早上，有人过来接你去鸣雁山庄。七点左右，到时候司机会联系你。”秦封收起手机，公事公办地通知，顺便还把身后试图挣扎起来袭击他的肖新泽一脚跺了回去。

乐岑点头。

看着少女毫无波动的表情，秦封还是没忍住，沉着脸问道：“魏大叔对你不好吗？”

乐岑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对我很好。”她补充，然后一脸莫名地看着面前显然很不高兴的秦队长。

秦封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乐岑的思维系统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千万别在这跟小姑娘打起来，才勉强平复。

憋了一会儿，心情很差的秦队长还是决定把气愤发泄到几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身上。

黑发青年低下头去，用脚尖踢了踢嗷嗷呻|吟的几个不良，冷笑：“恃强凌弱舒服吗？哦对了，最好也别报警，因为我你们也惹不起。”

“……”

好一波狐假虎威……乐岑默默想。

明明是唐大小姐惹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