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苏远芳匆匆出府，却觉身后跟得有人，忽然一个转身，倒把那人惊退了两步。--*--更新快，无防盗上----*---他见那人是府里仆役穿戴，神色惊惶，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又半天不说话，微感不耐，道，“什么事？”

那人似是又被唬了一跳，结巴道，“苏，苏先生，殿下问你能不能，能不能治，治，那个，那个病……我刚好路过，我，我……”

苏远芳听那人说话语无伦次，心想就算他听到自己不肯医治齐帝那番言辞，想以此要挟，也不过是出言犯上，一死抵命。他正想到此处，却见那人鼻翼**，眼眶通红，泪珠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颤巍巍地就要跪下。苏远芳吃了一惊，忙伸手扶住。

那人哭道，“苏先生，我家丫头也是染了这瘟病。她哥昨天已抬出去埋了，埋了……她，她还啥都不晓得，只管问我要哥哥……我，我……”

苏远芳见他哭得可怜，道，“没请大夫么？”

那人哽咽道，“请了，请了两三个。都说没得医，多少人都得了这病，没得医。只能看命，拖不住的，十来天，十来天就没了……”

苏远芳原本有一丝疑心，怕这是永敬安排了人来试探，这时见那人涕泪交流，断不能作伪，心下暗自惭愧，扶着他默然不语。

那人哭得难看，却连眼泪都来不及擦，睁着泪目问道，““苏先生，你医术高明，殿下也常夸的。这病到底能不能，能不能治？”他一边问一边不错眼珠地盯着苏远芳的嘴，只盼他开口说一句“能治”。

苏远芳见那人目光殷殷，焦急中怀着无限希冀，心中再三迟疑，口唇张了几张，却终究没有说话。-*---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那人见他迟迟不答，似也明白了什么，抓着他臂膀的手颓然落了下去，口中喃喃着“没得医……都说没得医……”，一边蹒跚转身，慢慢走了回去。

苏远芳看着那人回府，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回住处这一路只见行人寥寥，树影戚戚，街上三五步就泼着煮过的药渣，又有几户人家门前的不是药渣，却是纸灰余烬，紧闭的门扉后便有声噎气堵的哀哭。他走到住处左近，又绕进小巷。成排的民居后头搭着个牲口棚子，平时里头总有十来匹牲口，眼下却只剩一匹颤巍巍的老马。那马瘦的皮包骨头，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长满疮疤，十来只苍蝇绕着嗡嗡打转，剩不了几根的马尾也没力气甩动。

苏远芳在棚外不远处站定，取出帕子扎在脸上，遮住了鼻子和嘴，又挽起衣袖，将准备好的草料清水提进去，加满了料槽水槽。那老马喷着鼻息，慢腾腾走上几步，把嘴伸进料槽咬了口干草，一下下咀嚼起来。这时离得近了，这马的样子看来更加寒碜，眼角糊满了黄白眵屎，又红通通地不断淌泪，牙齿也早被磨平，一边吃草一边不断滴出浊黄口沫，正和那些瘟马的症状一般无二。

苏远芳看了半天这马的动静，又走进臭气熏人的棚子，查看角落里的马粪。他在里头待了小半个时辰，等出来时天色已然全黑。他取下帕子，叠起收好，再走几步，就见街口有个身影，见他走近了，远远叫道，“先生！”

苏远芳听出是沈其英的声音，提高声音道，“你别过来。”

其英道，“我知道！我不过去！！”他边说边在七八步外停下。两人隔着几步距离，一先一后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