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苏远芳回到住所,见其英等在那里，天声却不见踪影，就知道他必定也去看了春试，大概还和同伴说得热闹，一时乐不思蜀。果然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声一脸神采飞扬地进门，见了苏远芳后快步上前，道，“先生，开阳府里今天设宴，永敏……殿下叫我也一起过去呢。”

苏远芳心知永敏摆宴必是为何川庆祝，便没说话。天声唯恐他说出一句“不行”，忙道，“我已经答应了，就是怕你们担心，才回来说一声。我是和那些师父一席的，他们还等着我呢。”

苏远芳见他神色急切，显然很想过去。问道，“府里的师父待你怎样？”

天声忙道，“很好，府里的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好。三殿下上次见我骑马，还说我学的差不离了，过一阵子他们去打猎，我也能一起去了。”

苏远芳心想那些人对他客气也只是看永敏的面子，但听他没口子地说好话，又一脸期待，不忍叫他失望，只道，“去吧。早些回来。”天声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了。

远芳与其英草草用过晚饭，又嘱其英自行练字，自己到街上走走。这时街头巷尾，酒肆茶坊，人人都在议论白天的春试比武，个个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何川俨然已是个一心报国又怀才不遇的落魄英雄，幸而千里马遇伯乐，才有今日的力压群雄，扬眉吐气，夺魁后在天子面前立下宏愿，要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以报三殿下的知遇之恩。

远芳听这些人说得荒唐，正要走开，却见车马辚辚，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街上连接驰过。他避到一边，就听到有人在问，“这几辆又是谁家的车？”

另一人道，“这还看不出来？那是城西黄大人和李大人的。”

先一人道，“这一会儿功夫都过去五六拨了，也没听说哪个府上在做寿啊？”

另一人鄙夷道，“你家才天天做寿，做出你这个寿头！那是三殿下在开阳府请客给新状元庆功呢！今年这状元可是长脸，三殿下亲自敬的酒，连皇上也要另眼相看。这些人都是赶着去贺喜的。”

旁边有人插口道，“你以为他们真是巴结那状元哪，那都是冲着开阳府去的。这上下谁不知道，咱三殿下就是武曲星下凡，一百年才出一个！！如今结交上了，还不就等着日后飞黄腾达！”

苏远芳耳中听这些人议论，心里却知区区一个状元名号，绝不会让何川弄出偌大动静，只怕将来更有风波。他又惦记永敬那里的情形，等蓦然惊觉天色昏暗时再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已走到天璇府外，暮色沉沉中只见大门紧闭。他心想，永敏大摆宴席，自然会将永敬一起请去，就算他眼下仍在府中，自己为着避嫌，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进出了。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正要离开，忽听旁边有人叫道“苏先生”，循声回头，却见天璇府的门房站在一旁，看起来倒像已是等了多时，正说道，“苏先生，殿下请你往书房去呢。”

苏远芳讶然道，“殿下请我进去？”门房点头道，“殿下叫我在这里等着，等见了先生，就请你进去”，边说边过去打开大门。

远芳不知永敬在弄什么玄虚，进府后自往书房而去。这地方他许久不来，但见草木陈设都与从前一般无二，这一路到书房更不见他人，只有隔窗映着一层烛光。他伸手在门上一按，门扉应手而开，书房内四角点着铜灯，桌前灯烛摇曳，永敬坐在桌后，面前书卷展开，看起来正在夜读。

他这时听到响动，抬头见了苏远芳，笑道，“你来了。”

远芳走上两步，道，“你知道我要来？”

烛光下永敬的脸色明暗不定，声音轻柔，“你曾说人心逐利，又说旧恩难报。今晚永敏设宴，人人都去开阳府贺喜，我便猜你是要来这里的。”

远芳知道何川这次横生事端，眼下齐帝看重永敏远胜过永敬已是人尽皆知，永敬为了春试颇费心力，却落得如此情状，他纵然气量再好，只怕也难以释怀，默然片刻后道，“开阳府设宴，我以为你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