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苏远芳开的方子里加了安神助睡的药物,何川服下不久便沉沉睡熟,再醒时只觉背上已换了新药,伤处清凉,疼痛大减。他体格壮健,腐肉剔除后高热逐渐消退,比先前昏昏沉沉时来得舒服多了。他这几日只靠各种流质吊命,之前伤痛难忍,顾不得其他,这时神志一清醒立刻时觉得腹中饥饿。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人还躺着,嘴里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叫开了,“有人没有!有活人的来一个!”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叫道,“谢天谢地,总算醒了!!我还以为我拿错药了呢!”,声音中喜悦无限。何川听到永敏的声音,就要扭头,永敏动作更快,快步走到他跟前。
何川只记得永敏那天落马后就昏迷不醒,眼下虽然看到人正活蹦乱跳站在眼前,还是问了句,“你那脑袋给磕的,没事了吧?”永敏很是欢喜,道,“肿了个包而已,也就那些人大惊小怪。”说着转身让何川看。只是头发遮着也看不出什么。
何川见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又问,“苏远芳呢?走了?”永敏点头道,“他只留了伤药和药方,说每过四个时辰换一次药。”
何川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转动脖子,不小心牵动伤处,疼得倒抽冷气。永敏想笑没笑出来,板着脸叫他不许乱动。何川缓了缓气,道,“是你请他过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
永敏听他一问,顿时神色黯然。他先前答应苏远芳求恳,飞马入宫时还心存侥幸,希望那消息是以讹传讹,却被齐帝疾言厉色一顿痛斥。他心中愧悔自责,又知道这时万万不能顶嘴,只能跪在原地哽咽,将错处全揽到自己头上,苦苦哀求齐帝放人。齐帝虽然恼火,见永敏跪在那里哭的涕泪交流,又想到他重伤初愈,心疼再加无奈,只得命祝太监召入京兆尹,传旨释放刘母。
永敏把前后同何川说了,抽着鼻子道,“都是我不好,现下人是放了,可是,可是那少年已经死了…………苏远芳,苏远芳,我回来时他已经走了,只留了字条……他,他肯定恨死我了。”
何川这时才知两三日里竟发生了这许多事,自然也明白了为什么苏远芳忽然答应联手。他和刘天声并无交情,更不知道他就是刘远之的儿子,但听这少年死得如此惨烈,也不禁心下恻然,隔了半晌方才叹道,“他也未必是恨你,大概怪自己还来得多些。”
他说了这话,见永敏翻来覆去地自怨自艾,只是怪自己多事,就想引开他的注意,道,“既然把刘天声的母亲放了,你后来去见过她没有?”
永敏摇头道,“没有。我没脸见她,她大概也不会想见我。 ”
何川想了想,道,“她一个女人才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又忽然没了亲人,恐怕会有很多事要料理。 ”
永敏立刻道,“你是说我可以帮她么?”他只高兴了一下,立刻沮丧起来,道,“我怕她不要我帮……换作是我,我也不会要的。而且,而且苏远芳大概也会去照顾她……”
何川心想那也不错,忽然记起一事,道,“你们宫里不是下了旨,说今年开禁,让他们回北边儿?”
永敏道,“是啊,那又怎样?”
何川道,“苏远芳肯定是要回去的。那少年的骨灰想必也要送回去安葬。从这里北上路途遥远,他带着个学生,还要照顾那妇人……”
他话没说完,永敏被一言提醒,连声道,“对对!我带人送他们过去。”话一出口又觉心虚,道,“就算我能出京,只怕他们也不想见我……我能不能派人,派人偷偷护送他们过去?”
何川笑道,“你也不用费心思派人了,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