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开阳府处的种种动静，早有人去禀报了吕永敬。他听那人说到苏远芳求见永敏，医治何川时，眉心一剔，却没作声，直到那人讲完永敏如何入宫求情，齐帝虽然不悦，还是下令放人时，才说了句，“能了结此事，那是再好不过”。

来人退下后永敬来回走了几步，忽然走到门口，吩咐备马，又慢慢走回来，一手扶着桌面，心中仍是委决不下，想道，“他与何川私下结交，此事决无可疑，哪怕有什么苦衷，在春试那日便该说了。他既能欺瞒我这许多时候，再去询问又能如何？他跟了我十年，早已摸透了我心意。眼下他投靠开阳府，我若不慎，打草惊蛇。，叫永敏何川有了提防，只怕反受其害……”

过不多时，有人前来禀道，“殿下，马备好了，殿下是自己出去，还是要带上随从？”永敬背转了身，既不回答，也不动作。那人不敢再问，在旁边束手站着，过了许久，才听他摇头道，“不必了。”

之后数日永敬闭门不出，直到第三日上，府中才来了一位客人。来客虽做路人装束，见了永敬后行的却是官礼。那人姓谢，乃是一名御前侍卫的统领，春试后永敬和他多有往来。谢统领为人乖滑，又有钻营之心，既蒙二殿下结交，就猜到对方必定是有能用到自己的地方，因此得了永敬嘱咐后，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永敬见了他时十分客气，寒暄了两句，道，“谢统领，可是有结果了？”

谢统领道，“下官仔细查了。这两年宫里只有一次窃盗，是宫女太监串通了把首饰偷出去变卖。最近倒是一直太平无事。”

永敬心想何川花了这许多功夫，决不可能只为窃盗寻常珠宝财务，却听谢统领又道，“但下官在询问那些侍卫的时候，倒是听到些风言风语，说前些日子外头有人出了高价，要打听内外两班侍卫巡查的路径和时刻。”

永敬心中一动，微道，“既然有人高价求购，想必这消息是给卖出去了。”

谢统领有些尴尬，道，“下官管辖的几个兄弟都是清白出身，在宫里干了有好几年，那是决做不出这种事的，但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好在眼下还没出事，下官必定去查个水落石出，看是谁在吃里扒外，再加紧人手，日夜巡视，叫贼人没有可乘之机。”

永敬不说话，指尖轻轻叩击桌面，良久方道，“谢统领。若你想避人耳目，偷偷潜进宫里，要在什么时候，从哪里进去最好？”

谢统领一愣，想了半天，道，“宫墙内外有四组侍卫日夜不停的巡逻，子时、卯时、酉时、午时交班，后三个时刻宫里宫外都有行人，只有子时夜深没人。要说宫墙，东西南三面临街，只有北墙外最偏僻。下官要是想偷偷进宫，应该会在子时，从北墙外进来。但下官必定警醒属下，在这些时刻地点严加防范！”

他说了这些，见永敬沉吟，心中正在忐忑，忽听永敬又问，“谢统领，你今年贵庚？”

那人心中奇怪，不知道怎么忽然问起了这等不相干的事，又不敢不答，当下毕恭毕敬地道，“下官是属羊的，今年虚长了三十三岁。”

永敬道，“那丁统领呢？”

谢统领更是莫名其妙，道，“丁统领比下官大了一岁。”

永敬微笑道，“你命属下严加防范，不叫奸人得逞，那是职责所在，算不上功绩。若真有人潜入皇宫，无论是被当场擒获，还是得手后逃脱，你与丁统领也都脱不了干系，无论赏罚，总是要丁统领先领了，然后再轮到你，是不是？”

谢统领道，“自然是这样。”原来这两人虽然都是侍卫统领，姓谢的是副职，姓丁的才是正职。谢统领一向自诩才干头脑都在丁统领之上，不过是机缘巧合，叫后者的职衔压在自己头上。何况丁统领只比他年长一岁，只要他不犯什么大的过错，自己这辈子就要屈居人下，再也升官无望，每每想到这些，心中常自忿忿，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他听永敬说出一番话来，呆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其中用意——这样行事，到时候姓丁的担责，自己立功，一升一降，自己妥妥能顶了他的位置！他心中大喜过望，但立刻想到，这事能办成当然最好，但要是当中出了什么差池，上头责罚下来，自己势必也不能推说是按永敬的吩咐去做的，可别偷鸡不着反蚀了把米。他一喜一忧，拿不定主意，再抬头一看，见永敬神色不动，等着自己回话，心想二殿下这番布置必有深意，眼下就是个机会摆在跟前，做的好了，从此飞黄腾达，做的不好，也只有认栽，所谓富贵险中求，当下一咬牙，躬身道，“殿下指点的是。下官必定小心行事，决不叫殿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