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江成月怔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睡下手臂，手中的酒壶险些都掉落下来，却最终只是随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如同步摇的坠脚。</p>
他苦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反问道：“何以见得？”</p>
小弟子想了想，答道：“昭武祠设有封印，邪魅之物进不来……”</p>
他同伴抢道：“阁下每每出现只在杏林……”</p>
“据传这古杏已有百多年树龄，齐峘山北麓至顶都是灵气最充沛之地……阁下可是杏树化作的……仙人？”</p>
擎昌君向来不会介意这种美好的误会，于是也不解释，只是笑笑。</p>
小弟子们见他不回话，只当是默认了，顿时雀跃起来，又有人上前问道：“仙人……仙人为何每月朔月前后才会现身杏林畅饮……莫不是……莫不是还未得飞升，得需朔月前后封印之力稍弱之时……”</p>
他同伴纷纷低声窃语起来：“那岂不是还是只精怪？”</p>
“就算是精怪肯定也是厉害的精怪……不然怎么突得了封印？”</p>
“啊啊啊……修行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妖精哎，而且还是道行这么深已经化作人形的……”</p>
江成月不理会他们议论纷纷，只是又朝自己口中灌了一口酒，抬眼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的间隙看着阴霾天空，有雨丝落在他脸上，水滴顺着脸颊汇聚，隐没进鬓角消失不见。他淡笑道：“我在等人。”</p>
众弟子和此时的江成月都愣住了。</p>
“等人？”</p>
“对……”躺在树上的那人喃喃自语：“等一个……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来的人……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p>
他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远，江成月只觉得那人心中的哀伤传到了自己身上，猛然间心底好似叫一把尖刀戳中，然后剧烈地翻绞着，疼得只想痛声惨叫，酸的只想嚎啕大哭，低头仿佛还能看到鲜血淋漓……</p>
他不由自主地捧着自己的脸，将脸埋在掌心，眼前的光全然被手遮挡了，一片黑暗。</p>
黑暗中，远远地，不知是幻觉还是梦境，仿佛听见了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轻声唤着他：“皇兄……”</p>
江成月怔了怔，想要循声奔过去，却觉得有人轻柔地推着自己的肩。</p>
他晃了晃神，艰难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眼。</p>
李云珩的脸近在咫尺，在夜明珠幽暗的光线下，他贯来锐利冷冽的眉眼都透着无尽温柔，如梦似幻。他勾了勾唇角，笑道：“醒醒。”</p>
江成月愣愣地盯着他，一眨不眨，深怕一闭眼他又不见了。</p>
李云珩执袖拭了拭他额边的冷汗，问道：“梦见……什么——”</p>
话未完，忽而叫江成月猛然勾着脖子将他抱紧了。江成月搂着他如同搂着一根浮木，满心都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阿珩！阿珩阿珩！”</p>
李云珩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住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在这里。”</p>
江成月紧紧抱着他不撒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而放开他，看着李云珩，急急道：“走！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p>
李云珩微微一怔：“出去？”</p>
江成月坚定地点点头：“那个白泽君渠殊跟咱们非亲非故，咱们进来溜了这么一圈对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关键是，来“救”渠殊这么个不着边的人，他自己就算了，若是反而将李云珩也搭进去……岂不是本末倒置了？</p>
李云珩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才沉默地点点头。</p>
江成月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还能支撑么？”</p>
李云珩一笑：“嗯。”</p>
两人不再耽搁，当即收拾起来，江成月看了眼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先前不知道，现下已经晓得是怎么来的了。</p>
想到这里，他顿了下，伸手拉了拉李云珩的衣袖。</p>
李云珩回头看着他。</p>
江成月先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用词，才小心翼翼地劝慰道：“阿珩……要是以后……我有什么事情不在你身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看向李云珩，知晓以李云珩的敏锐和聪慧，当是明白他言有所指什么意思：“也不可以再做这么危险的傻事！”</p>
本以为李云珩会虚心受教，结果却见那难得露出温柔宠溺神情的人顷刻间冷了脸，眼中寒光大盛，几乎是瞪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道：“不在我身边？”</p>
江成月一怔，本能般的求生欲让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踩了李云珩的禁区，顿时不敢再接一个字了。</p>
李云珩危险地眯了眯眼，唇瓣勾起带了些许嘲讽的笑，上前半步：“你还准备……去哪里？”</p>
江成月迫于他的威压后退了一步，急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说……假如……假如而已……”</p>
李云珩冷声道：“我花了一百五十一年才找回来的……‘不在我身边’这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意思？别忘了你自己亲口答应过我什么？我准你食言一次……你胆敢食言第二次试试！”</p>
他一边说一边朝他走着，江成月后退了几步后，便撞在本就狭窄的洞穴岩壁上，退无可退，被李云珩一把捏住了下巴，用力到几乎钳碎了他的颌骨，被迫抬头间脑袋撞在岩壁上，不轻不重，却依然有痛楚的感觉传来，江成月近乎惊恐地看着李云珩冷冽到带了几分阴郁扭曲的面容，张大了眼睛。</p>
两人僵立着，李云珩似乎能在他那一双略带恐惧的眼中看到自己狰狞五官的倒影，不由一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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