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到底不敢违命,几个平日里和陈昭辉交好的弟子将他带了去。
从兮明再不耽搁,御剑越过一众人等,很快落在了隔离区外。这些人也是认识江成月的,从兮明还想问问最后做一次确认:“请问……”
他还没说完,值守官兵看着他,纷纷对视了一眼。其实先前灵越峰已经有弟子来问过,这些官兵自然也知晓此时从兮明此来是为了什么。
有人直接劝道:“白泽君,您不能进去。我们也不能放您进去。”
见他们这么回答,从兮明心中一凝,知晓不必再问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从兮明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抱歉,恕难从命。”语毕,轻巧一跃便飞了过去,落在隔离区中。
“白泽君——”
身后官兵惊叫,从兮明此时心急如焚,已经顾不得太多了,急急便将那些声音甩在身后。
朝城西越往里去,空气中异常难闻的腥臭浊气便越浓烈,直熏得人一阵阵作呕。空气中弥漫着焚烧尸体的烟尘,所有的街道,建筑,沿途树木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未焚烧干净的尸骸堆了一处又一处,未来得及焚烧的尸体也堆着,蝇虫围绕着漫天飞舞;路边倒卧了一个又一个一动不动的身躯,一样爬满蝇虫,不知死活。
从兮明忍不住想要掩住口鼻,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里间继续跋涉,一边转头四顾这个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偶有遇见病入膏肓的行人,木然地转动眼球盯着这个白衣干净宛若谪仙的人落入这样一个和他极不相称的浊世,眼中全是绝望和麻木。
从兮明想到年仅十二岁的江成月,生了病谁也没说,却是闷不吭声地孤身在这样的地方过了一夜,就止不住一阵一阵地揪心自责。
“这位兄台,请问一下……有没有见过一个少年,大约这么高……”从兮明晃了半天没有找到他,拦住了一个过路疫民,想要打探一下,话还未落音,那人却认出了他来:“白泽君?”
话一出口,周边一众疫民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被从兮明拦住那个年青人顺势跪倒在地猛地抱住他的大腿,涕泪俱下地哭叫道:“白泽君救命……救命!!我还不想死……还不想死……您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再给我点药吧!再给我点药!!每日领药的人太多了……抢不到啊!!抢不到啊!!!”
“这……”从兮明不知如何是好,刚弯腰还没来得及将人扶起来,一众周边疫民已经全部围了过来,哭叫着将他包围了。
“白泽君救命……我也没有领到药,我老娘也病了,眼见着就要断气,求求您求求您再施舍一口药给她吧……”
“公子……公子有没有吃食,给口吃食也行……这里缺水少粮,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啊。”
“救命啊……白泽君救命啊……”
“……”
“抱歉!”从兮明被围得脱不开身,心急如焚,而且眼见着人还越聚越多,不得已只能用了灵力将一众人等震开,抽身从人群中跃了出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被他震开瘫倒在地还来不及追上来的一众人等哀哀哭求,心乱如麻,一咬牙几个纵身飞跃间便将他们远远丢在身后。
他踩在屋脊上,一边巡视下面的街道,一边心焦地高声唤道:“成月……成月……听得到吗?你在哪?”
然而没有人会应他,从兮明蹙紧眉头,茫然地乱转。
“成月……”
你在哪里?应我一声好不好?
阴霾的天空,腥臭的空气,站得高而将整个疫区尽收眼底,却是如先前的人所说的缺水少粮,他甚至见有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围着一个新尸,似在分食尸体……
从兮明攥紧了拳,才知晓他们先前所给予的救助是多么杯水车薪助力渺茫。
“成月……”他心中忽然开始起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禁不住浑身发抖起来: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地方……生了重病孤身一人……
他会不会……
会不会已经……
那孩子表面任性,心却比谁都软。他不过是想帮忙而已,明知道他小孩子脾气,为什么不能对他好好说话……为什么要斥责他?明明还答应过他父亲会好好照顾他……结果连他被染上时疫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孤身一人?为什么不派人看顾一下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生病了……
如若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该……怎么办呀?
从兮明越想越惶恐,眼前一阵一阵酸涩模糊,一脚踏出,如同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好似随时会瘫软下去。
“成月……你在哪?”从兮明喃喃自语,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发直带了几分哽咽。
忽然,他目光一凝,整个人入坠冰窟。
就在那几个分食新尸的大汉不远处,街边倒俯了一个小小瘦弱的身躯,脸埋在身下,浑身是灰,一动不动恍若一具尸体。
从兮明飞身过去,落地脚没站稳,崴了一下一阵钻心剧痛,他也没顾得上,急急扑向那瘦小的身躯,惊呼道:“成月!”
身侧几个大汉茫然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会。
从兮明将那少年转过来,果然是他。
江成月皮肤已经叫高烧烧得通红,陷入昏厥,身上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疹子,从胸膛脖子一路爬到了右边脸颊,浑身灰头土脸,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俨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
“怎么会……这样?”
从兮明知晓这病染上,至少七日才会危重,江成月这满打满算不过隔了一日,怎么会发作得如此之快?
然而他再没时间多想,急忙将他横抱了起来,忍着脚踝剧痛,急急朝隔离区外奔过去。
他不能将江成月留在城西隔离区里面,这里面缺粮少药,现下他已经危重,留他在此唯有死路一条。可是将他带出去的话,万一染上别人又该怎么办?
从兮明一边走,一边心中已经开始思虑对策。
明明已经十二岁的少年,抱在怀里轻飘飘只有一小把,浑身骨头都瘦的咯人。他低头看了一眼江成月埋在他怀里满是疹子又沾满了尘泥的脸,心中一痛。
绝不能……让这孩子就这么走了!
一定要救他,也要救到其他人……
从兮明目光坚毅地盯着眼前的路,将怀中小小少年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