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澄还是第一次见到亓玉变成亓青，缓不过来，心中除了震撼，还有怅然若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都不敢相信亓青和亓玉的分界居然这么明显，两人切换也几乎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在电影里看到其实全靠配乐和镜头衬托，才显得恐怖十分。现实里的惊悚却是寂静无声的，亓澄回不过神，嘴里胡乱回答：“没事，就是……”

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卡壳了。

亓青却明白过来，见亓澄四下环顾，一副心脏狂跳的样子，扶着他坐在床沿，直接点明了：“是他出来了？”

对待这个分裂出的人格，不管是叫亓玉还是叫次人格，亓青的态度都不怎么友善。任谁忽然发现身体里多了个人都要歇斯底里的，何况亓玉之死本来就给他带来极大的打击，不管花多长时间也习惯不了从今之后自己的身体就要对内出租，被偷走许多时间，被打断许多重要的事情。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可以说服自己是病了，人病了就是要受影响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然而亓玉和亓澄来往密切，亓青就无法不恨自己身体里的这个人了。

时间长了，他甚至都快分不清死掉的亓玉和自己身体里的亓玉，竟然觉得好像从生下来开始亓玉就是和自己共用同一个身体的，又好像亓玉先前的身体只是报废了，他的灵魂和意志还留在世界上，就在自己耳边。

自从次人格和亓澄暧昧的联系被他发现之后，亓青就更无法忍受，简直连气也喘不过来。

他病了，原本就不打算再和亓澄纠缠什么，何况他那时候已经决定要走了。即使这个家里还有温暖的人和地方，就算后母其实人不错，继弟更是可爱，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满含着希冀，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碎了一地，无法保持原样了。

走是必然的，放下也是必然的，或许这不是断舍离，只是逃避，那也是非走不可。

然而亓玉不愿意走，两人互留纸条激烈争执，亓玉甚至半夜带着他的身体跑出去，等他醒来往往身上有伤。

他还想怎么样呢？

怨怼这个灵魂太久，时间长了亓青甚至对死去的哥哥也心生怨恨，明明并不是一回事，但好像一切都成了一缸浑水，变成了分辨不清的斑驳色块。

到现在其实亓青也不知道死掉的那个亓玉是否真的早就喜欢了亓澄，或者只是他臆想出来的。

想到这里，亓青觉得自己其实站在空气里，脚下空无一物，他随时都会陷落，摔成肉饼，血溅满地，头骨迸裂。

他紧紧抱住亓澄。

他到底是谁？谁又是他？亓玉为什么在这里？亓澄到底爱谁？亓澄爱的是真正的他吗？

他想问所有的问题，然而又必须回答自己：真正的他是谁？

算不清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亓澄虽然那一阵心跳得厉害，简直毛骨悚然不似在人间，但坐下就慢慢缓过来了，见他凑过来还有力气搂着他的脑袋摸来摸去，无声安抚。

亓青却头重脚轻的倒在他怀里，一声也不吭，眼睛也不睁，胡乱埋头藏起来，像是累极了。

他也顾不上和亓澄说说本来没有想过会这么早就被他看见人格切换的过程，也不想问亓澄和亓玉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被自己吓到。

一种并不仅仅针对亓玉的愤怒和憎恨彻底主宰了他。

早上这个插曲过后，他们上班就有些匆忙了，甚至早餐也来不及吃，亓青也不要亓澄再送了，两人分头去上班。

亓澄也不坚持。他看出亓青有些不对劲，想还是让他先冷静冷静再谈的好，上班的时候虽然频频走神，但也没有去联系亓青。

亓青这里也一样。他不知道亓玉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亓澄是否和亓玉说了几句话，总之等他的理智渐渐清醒之后，就发现亓澄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这也无可厚非，如果不是相信科学已经成为一种观念，十分普及，亓青现在往身上套的恐怕只能是鬼神之说了。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亓澄是不是厌恶自己现在的这个病，也没有问过亓澄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年少时候虽然相见难堪，也没有太深入的交流，但他毕竟正在青春，又还没有经历人生最大的打击，亓澄是一时迷了眼也好，是被幻觉欺骗也好，都算理由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