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样子,竟像极了御座上的皇帝。那样深沉、可怖,冷漠里透出一种骄矜与傲慢,让李想忍不住偷眼去看,又觉得自己看的仿佛是一座神像。
神像不同凡人,这人的一颦一笑皆大有深意。蹙眉有蹙眉的好处,笑也有笑的秘密,倘若能从哥舒大人脸上看出些什么,李想便是窥得天机,心里禁不住一阵雪亮畅快。
哥舒秀忽道:“你在瞧什么?”
当然是瞧大人您。
李想回过神:“既然大人早有准备,那这三日也是大人促成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经过这三日,我在陛下跟前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以后再有人想靠近陛下,就得过我这一关。”
哥舒秀笑得那样得意,仿佛一切只是算计。
李想忽感一阵酸楚,心尖上一阵泛疼。
这疼与酸使他捡起勇气,大胆地抬起头,问了一个几乎浪费了自己之前所有努力的问题。
“大人智珠在握,本不用属下多言。可是大人在谋算前程、机锋往来时,是不是也该想一想自己?”
哥舒秀蹙了眉:“你说什么?”
李想忍不住问:“陛下喜欢大人,但大人……喜欢陛下么?”
哥舒秀沉默,忽微微仰首,从上到下睨了他一眼,目光淡得像一把生锈了的刀子。
“他喜欢我便好了,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区别?”
李想愕然,惶恐,随后被这话语里的冷漠所震慑。
他曾不分昼夜地去幻想,去研究哥舒秀的笑,此刻却觉得自己想错了一切。笑是假,矜持与自尊是戏,只是一层遮掩破碎、隐藏脆弱的面具。
从头到尾,哥舒秀竟丝毫不看重自己。
“您自己的感受,难道就一点儿也不重要?”
一片疼惜捧到了哥舒秀面前,却让他发自内心地,想仰天大笑一炷香,然后一脚踢了李想这厮的屁股。
是怎样的一个傻子,才能对着他问出这样傻的一个问题?
“一个聪明人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本就该是他自己。倘若有一日我爱上了自己以外的人,便是丧魂失智,离死不远了。”
哥舒秀伸出一只手,过分秀气的手,他拿这五根手指托着腮,光影乱了他秀美轮廓,一寸寸切割了肌肤雪白。这样的支离破碎下,他依旧是宁静与美的化身。
可这混沌与晦暗,也让人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那儿分明是亘古不变的坚硬与冷漠,哪儿有半点温情?
李想表面上沉默,内心长吁短叹,叹自己想太多,可又觉得自己想地根本不够。
哥舒大人既没否认喜欢小皇帝,但也没承认喜欢小皇帝。
那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只要还没肯定,那就是好事儿。
窃喜奔腾,欢欣汹涌,李想身上又热了,他还有机会,尚可一搏,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消息。
只是与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争夺宠爱,他必须用尽全力。
哥舒秀忽道:“我前几日吩咐让你去办的事儿,办得如何?”
李想立刻道:“与那卓晓雾形容相似的死囚,已找到一位。”
哥舒秀笑道:“很好。”
做了这么一回人情,王越葭欠他的就更多。
一想到这儿,哥舒秀的内心就几乎要蹿出一份恶毒的快感。
王越葭啊王越葭,你纵瞧我不起,也要欠着我,念着我,想想我给过你的一切好。
这念头如花火一般闪过,哥舒秀一瞬间又觉得累了。他忽觉得王越葭不念着他也可以,只要这人有了麻烦,再来找他,学会低头,学着说话别那么刺伤人的心肺,那哥舒秀也能学着改变。
只要他肯回来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