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愈是个邪根子, 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着实污秽难堪, 可钟子灵大抵是脏而不自知, 说这话的时候, 面色竟然从容到一丝不改。

龙愈看他不害臊，自己先认怂了。

“罢了……你睡便是……不过其他事, 我们暂且就先别、别做了……”

他有种预感, 钟子灵回来了，先前欺负小孩的报应，迟早都得一一还在自己头上。

不出半刻，钟子灵便真的睡去了。他的睡姿与静坐时一样规整, 仿佛随时都能床上拔剑而起。

反而是龙愈背对着他侧卧, 全然没法心静气。

夜愈深, 愈是心浮气躁，难以自持。

龙愈总觉得眼下躺在钟子灵身边，还是有些不大真实，就像是一场梦, 一场耗费了太多力气流了太多血的梦。

可当这梦就在眼前的时候，他心中又说不上来, 自己当初是为何那么奋不顾身地想要去救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换做以前，龙愈定觉得自己是疯了。

疯不疯他如今不知道，只知道, 自己不后悔。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倚着枕头，托腮悄悄地去打量起钟子灵的侧颜。

他不由得感叹，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一夕之间，就长得这般好了？

钟子灵长得简直跟前世一模一样，连个子与肤色都分毫不差，那喉结凸起的弧度像是座冷峭的小山峰，山峰处有微光，勾着人的视线一路蔓延到了他锁骨，再往下，引人无尽遐想。

龙愈每见一次，都不由得感叹：钟子灵的心虽是人肉做的，可这皮相却是照着妖孽长的。

难得是他身上从无一丝妖媚之气，却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凛然正气。

龙愈心痒，顿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处不太对劲。

他难为情地扶额，心想自己才把钟子灵给救活，病痛缠身，怎么这该死的毛病又开始犯了……

他好不容易来才换来的重逢，日后要与他好好相处才是。

奉他为主，学着敬他、护他、忠他，且不能再在他面前轻浮狎昵了，也不会再有逼他去逛窑子逛赌场的念头了。

可这才重逢不久，就又……

当真是本性难移。

是夜，他压根没睡，怕吵着钟子灵，几乎是睁着眼，煎熬折磨地才挨过了一整晚上。

翌日，等钟子灵下了床，龙愈才踏实地合上了眼，抱着留有钟子灵余温的被褥又睡了起来。

又过了大半日，龙愈补了个回笼觉，等他再醒过来时，钟子灵才问：“昨夜，没睡？”

“嗯……”

“如何不睡？”

“这还不是因为……因为你，”龙愈没敢大声抱怨，压低了声：“你睡相不好，我这床本就又窄，挨到了我的伤口了，才疼得我半宿都睡不着——”

钟子灵微微皱眉，似是反省了片刻。

龙愈望着他：“主人，你想好了，往后可当真要与我挤在这我这破云屋中了？”

钟子灵：“未尝不可。”

龙愈烦躁道：“我才不信你真的无处可去，你堂堂战神，一出山天下地下还不是多的是人想着要巴结你，为何非得与我挤一块？你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去给别地方搭一间屋子住，总之……你能不能先别整日与我待在一处，怪瘆人的。”

龙愈并不是真想赶他走，只是如今自己受着伤，气息不稳，那么近地贴着钟子灵，便克制不住。

这才一日，若是日日月月都反复如此，怕是自己的伤也不会好了，一不小心，还会惹他不高

兴。

钟子灵垂眸：“过了这么久，历过这许多事，你难道还是怕我么？”

“咳，自然，还是有些怕的……”

龙愈也说不清自己对钟子灵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要回避他，又想对他好。

他恨过人，恶过人，杀过人，却从来不知要如何对一个人好，担心钟子灵不识得自己的好，还是跟以前一样看待自己。

这应当也算是惧怕吧？

钟子灵呷了口茶水，万云之巅只有酒没有茶，这茶还是昨儿易弥带过来的，喝完这一杯便没的剩了。

龙愈笑了笑：“你瞧，我这儿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钟子灵倒完了壶中最后一滴茶水，沉着脸色不言，却搁着那杯茶没有喝。

他忽然冷声问：“你既然如此怕我，为何还要救我？”

龙愈一懵，没想到他偏偏问了个自己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

钟子灵又问了一遍：“问你为何，要去求天帝，求楚丞，求凡人，去求风元仙君，又舍身去到那十三年的魂魄记忆中将我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