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弥九年前自断一尾, 背着楚丞, 偷来了钟子灵的魂魄转交给龙愈, 才成全了钟子灵复生之事。
他背叛了他的主人, 依照楚丞那睚眦必报的性子, 早就该惩罚易弥了。
可不知为何当时楚丞并未对易弥下手,而直至今日趁着易弥下凡历劫,才将他百般折磨。
楚丞掌管着整个司命殿,当日易弥下凡历劫, 也都是他的安排。
原以为是要给易弥升擢仙职, 可没想到他阴招损至此, 竟能想出让易弥到妖道中经历轮回,将他的命格改为了凝妖之体,受尽欺凌折磨。
毕竟假公济私在轮回柱上多添一笔,少加一笔, 将命格挪个位置, 于楚丞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倘若不是被守剑人救走, 殊不知这个灵力低微的易弥转世还不知流浪在外头, 过着怎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钟子灵眉头愈深, 去握住了龙愈的掌。
龙愈看了他一眼, 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眼下一切,也只好等易弥清醒过来再说。
程旭柏此时低声问:“战神、龙仙君, 你们可否详细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还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钟子灵道:“他本是天界司命殿当差的狐仙,唤作易弥。下凡历劫至此, 才化作了狐妖。”
“原来他是天上的狐仙啊。”
程旭柏欣慰地笑了笑,又看向易弥苍白的脸色,眉间生出了一分落寞与卑微来。
然后他不觉再一次看向了龙愈的手腕,问:“再冒昧问一句,这个图样,究竟是作什么用的?他常常会在纸上画这个图样,然后望着纸上的画,就是发一天的呆。我问他什么,他也不答,很是叫人担心。”
龙愈沉肩:“这是主仆生死契的图腾。是主人和仙兽在牧琴山签订的一种契约,一旦签下,主仆生死轮回不离。也是易弥一直想要的。”
“原来如此,多谢二位仙君。”
钟子灵望了他一眼,肃声道:“你将易弥一直藏在剑匣中,那寂凡剑究竟在哪?我们此次来,本是为了查清你守剑人之事,如今寂凡剑下落不明,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程旭柏一怔,微微笑道:“战神放心即可,我虽将剑匣腾出来给了他用。可我始终未忘身为程氏守剑人的职责,寂凡剑还在我的身上,在我身死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龙愈嗤道:“你不过一个凡人,没有修为,要是再没有剑匣,如何就能确保寂凡剑不被人夺走?”
程旭柏黯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解开了胸前的两个扣子,脱下内衫,露出半截后背来。
只见那后背中间有一道很深的血疤,疤上隐隐露出了一道整齐陈旧的剑锋,透着惊人的邪气。
没想到他竟抽了自己原先的脊梁骨,直接用寂凡剑做了脊梁!
守剑人用自己的体内骨血从四方镇压此剑,的确能与在剑匣中保存无异。
钟子灵和龙愈见了都不由得一惊。
怪不得他们从第一天见到程旭柏时,就从未见过他对谁弯腰鞠躬过,只因为他的脊梁是一把剑,后背根本就无法弯曲。
龙愈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只是感叹了一句:“你倒是与易弥一样,都是个会对自己下狠手的人……”
易弥能断尾,程旭柏则能剜骨藏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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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愈与钟子灵离开程宅后,程旭柏就坐在床榻边,整夜守着易弥。
他弯不下身去趴着睡,怕躺着又会扰到易弥,只好直着身子,托腮而眠。
睡
梦中,程旭柏又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些事。
程旭柏懂事起,身上就背着那又沉又重的剑匣了,剑匣比他还要高一大截,沉得小小的他迈不开脚,他哪也去不了,还总是有妖魔鬼怪因为剑匣中的剑纠缠着他。
家中长辈叮嘱过,剑匣与里头的剑,都是比他命还重要的东西。
等到他再长大一些,有了力气,终于能背着剑匣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玩。可没有小伙伴愿意与他玩,人人避而远之,说他是会给人招来厄运之人。
他就只好一人孤零零地与村口那些流浪的猫狗说话玩耍,虽有些难过,可他也从未埋怨过那些人。好在这些猫狗不嫌弃他,有口吃食便愿意跟着他走,也不怕招致什么厄运。
他知道人人都怕死,毕竟他也怕死。
推己及人,他想保护更多的人,就得看护好身上的剑,一刻也不能松懈。
程旭柏明白自己阳寿最长不过二十载,得尽快找个女子结亲,生出下一代守剑人。
族中的长辈生前就早为他安排好了亲事,可程旭柏心中清楚,哪家女子嫁给他,将来都是守一辈子的寡,还有可能拖累另一个家族。
何况,他不喜欢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