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远处秋意阁二楼的走廊上,有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立着,神色肃穆,把江越的这些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百里之外,以石击人,而一击必中能瞬间剥夺人的意识。能做到这样悄无声息地击倒三个大汉,放眼望去这世上也没有几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东岭赵晟。
江湖上都知道东岭江家少主有两大近侍,娄硕和赵晟。娄硕善用兵器,剑法更是一绝。而赵晟则善用暗器,杀人于无形之间。
江家是新起的经商之家,只不过与裴家明里暗里的那些生意不同,江家的做的全是别人不愿意或者不敢做的生意。江家老爷子发迹的早期得罪了不少人,这几年算是半退位把那些糟心的事都交给他的大儿子江逐打理,自己倒是乐得清闲。江逐占了个少主的名号,实则权利堪比江家家主,只要他说一声,老爷子就会把那位置给他。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需要办成一件事。在此之前,他必须隐藏好自己,不能为了一时的功利而急着坐上那位子。
“少主,二少爷他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到这里了?我们是不是……”
“不碍事,我这个弟弟总以为他做事很隐秘,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却不知道他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仍然逃脱不了我的掌控。”江逐不经意地抬眼看着一旁的手下,“娄硕呢?”
“属下让他去盯着裴府的人了。”
“让他盯好了,裴府里的人本事可大着呢。”
“是。”赵晟看着少主的孤单的背影,随即转身离去。
江逐就那样站着,看着那个小他十岁的弟弟拉着那姑娘一点一点地向他这里靠近,目光逐渐深远,手里一直摩挲着腰间的玉石。
那玉石完全没有经过打磨,更像是路边随手捡到品相较好的石头。身为江家少主,佩戴这个甚至还有点不符合身份。
可他一戴就是十五年。
那玉石背面被人刻了两行小字,很生疏稚嫩的字,没有章法可言。
赠吾兄江逐,其妹江予蓉题。
犹记当时的予蓉刚来到江家,从一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儿变成了江家养女。一般来说,这种巨大落差会让人又惊,又喜,又怯。可她都没有,该摸鱼摸鱼,该爬树爬树,还是和她被收养前是一样的心情,活着就是赚了。
爱闹腾的予蓉最终还是被老爷子勒令去读书,收收性子,养养品行。
她也不怨,第二天就高高兴兴地拿着纸笔去听先生讲课。
彼时的江逐才十一岁,一直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收养一个乞丐,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直至长大后细细想来,才发现其实不过是父亲一片情深到无法自抑。
他还记得,母亲去时,父亲在床榻前待了许久。
“蓉妹……”他听见父亲这样轻声喊道。
一声声,一遍遍,直至天明。
他知道这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大概猜到了,父亲应该是把予蓉当成母亲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予蓉,予蓉,予以我最爱的妻。
因为收养予蓉的那一天,恰是江逐母亲的头七。
江母的身体一直不好,生完江越之后更是每况愈下,经常离不开床榻,靠着汤药续命。江逐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一直都准备,所以母亲的离去并没有让他有太多的悲伤,他反而觉得这是对母亲的一种解脱。
父亲那天清早不带任何仆从偷偷跑去为母亲扫墓,晚上却带回来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人儿。
从此他就多了一个妹妹,江越多了一个姐姐。
予蓉学识字学的很辛苦,其实不止识字。她虽然不算愚笨,可毕竟起步太晚,父亲让她学的琴棋书画她都学的很辛苦。
江逐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无非就是饭桌上多了双筷子,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可有些人不怎么想,对于那些嫉妒得眼睛发红的下人来说,给一个小姑娘使绊子简直是太容易了。
老爷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他那些时候忙的脚都不沾地,哪有功夫去管下人的小心思。
予蓉也从来不说这些,她只会开心的回答父亲说自己今天在园子里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不合脚的鞋子,发皱的画纸,原本坚韧却崩断的琴弦,她从没向父亲提起过,也不曾和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说过分毫,尽管他心里对他们做的那些事都一清二楚。
这倒是勾起了江逐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那个来历不明的流浪儿到底能坚持多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年,两年,两人还只是打个照面的关系。
唯一的变化是,两岁的江越会管予蓉叫姐姐,而予蓉越来越像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小姐,会很温柔的对待那个小娃娃。可她还是没有告诉江逐任何事,包括她最近被人胁迫。
江逐想,那天若不是他忘记拿功课,抄小路回府偶然撞见那一幕,他和予蓉可能这辈子都会形同陌路。
幸而,他遇见了。
“我和你们不一样。”
“怎么了?攀上江家这棵大树,就把我们这些旧友都给忘了?”
江逐看到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一步一步把予蓉逼到墙角。
她怎么会在这?
“你最好别忘,你干过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我都还记着呢。是不是啊,小十六?”
“闭嘴,别那样叫我,不用你提醒。”
江逐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冰冷,坚毅,与在宅子里陪江越玩的那个大姐姐判若两人。
“想要我闭嘴,很简单啊,给钱就行。”
“我记得我说过,我没有钱,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你一分。”
“你骗谁呢,我看你身上这件衣服就值不少钱。”衣衫褴褛的男孩眼睛开始滴溜溜地在予蓉身上打转。
“我要走了,以后别找我了,你找我多少次我都会是现在的回答。”
“等等。”那男孩突然拉住予蓉的手,不怀好意道,“既然这样,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掏钱。”
二话不说把予蓉按在墙上,开始解她的腰带,动作十分粗鲁。
江逐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冲上去分开两人,对着那无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顺势把已经吓懵的予蓉护在身后。
即使最后那人已经落荒而逃,予蓉仍然坐在地上背靠墙,一句话都不说。
“喂,没事吧。”
“……”
“说话呀,还好吗?”
“江逐……”予蓉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出这两个字仿佛就已经用了她所有力气。
“谢谢你,谢谢……真的谢谢……”豆大的泪水不断滚落在地,带着积攒的委屈和苦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直停不下来。
江逐第一次见姑娘家哭,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有蹲在一边轻拍她的背。
“起来吧,我们回家。”江逐听见自己这样对江予蓉说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