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年荣耀空许约

八月的杭州城宛如火炉，太阳刚刚升起就发威，孙哲平扶着钱塘江边的栏杆略略缓了口气，身上的伤加倍叫嚣着撕扯他的各路神经，他没有坐下来休息，这口气松了，他怕是几天都站不起来。--*--更新快，无防盗上----*---

眼前一阵发黑，钱塘江水变得模糊起来，张佳乐的样子倒是越来越清晰，十八岁初见的时候，第一次穿上百花队服的时候，从比赛台上垂头走下的时候，还有最近的一次，“我们分手吧，分开吧。”

孙哲平捱了一阵子，到底是撑不住，掏出手机来给张佳乐发了条信息。

张佳乐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喝的半醉，本来不打算看手机的，可鬼使神差，他还是点开了这个陌生号码的信息，看完立刻吓到酒醒，孙哲平居然服软，一定是情况非常不好，哪怕不确定是本人，他也不敢不理。顾不得刚刚分手，张佳乐马上跳起来，可他这会儿在昆明，鞭长莫及，定下神来，他给乔一帆打了电话，想来想去，这个后辈是此刻最能救急的人。

乔一帆又把店里搜过一遍，再询问附近的人，确定孙哲平没来过，才打电话给张佳乐：“喂，乐哥，我看了没人……你别急，孙哥和你说他到店里等你，说不定他还在路上……这么久了，确实不正常……前辈电话还是打不通吗？……这样吧，我去找前辈，我大概知道这会他在哪儿……这种时候必须找他帮忙了……好，好，没事没事，……孙哥安全要紧，我先去了，电话联系。”

叶修站在苏沐秋的墓前，十五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念苏沐秋，沉默着抽完一根烟，他又想到了乔一帆，聪慧如他怎么看不出乔一帆对他的感情，可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无可取代的人。乔一帆那么年轻真诚，他实在不想误了他，何况一旦被家里知道，他面对的情况只怕不会比孙哲平好多少。乔一帆大约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一直没开口，连拒绝的机会也没给他。叶修抬头望天，刺眼的阳光激得他只想流泪。

乔一帆终于发现不对劲，南山公墓这边他只来过几次，不算熟悉，可估算距离却是会的，而且里是没有岔路的，直通南山公墓，按说应该已经要到了，居然还在路上，手机和导航不知何时没了信号。乔一帆停下车思考一会儿，下车观察四周，再次发动车子，一边开一边盯着路边，越看越是心惊，路边的景色居然很是熟悉，半小时后他停下车，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这分明是刚刚他停车的地方。他下车又回想一遍，到车上找出一个塑料袋，戳了几个洞，系在一颗树上，又在树下的石碑上放几块石头，他仔细摩挲了几遍石头，力求把它们的模样记在心里，还掏出手机来拍了照片。

仅仅十五分钟后，乔一帆便站在了石碑前，看着那几枚石头，手里还攥着那个他亲手系上去的塑料袋，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此刻却恨不得自己记错了，可是塑料袋上的洞，系上去的方式，这几个石头的样子以及手机里的照片都在反复提醒他，又到了同一个地方。

乔一帆深吸一口气，第四次发动车子，然后第四次看到了那块石碑，然而这次石碑上没有石头，刚想松口气，乔一帆却猛然发现地上是湿的，天上满是云层，可他分明记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杭州将近一个月没下雨，地上快要干得开裂了。再看石碑，内容形状都一样，就是新了不少，像是刚刚打好，附近的树下半截刷着醒目的白漆，可方才他见到的一排树白漆已经褪色，他比划几下，又拿塑料袋量了量，树细了。

乔一帆背后一阵阵发冷，他咬着牙强迫自己迈开颤抖的双腿回到车上，他打算先看看油的情况，然后看到了让他奔溃的一幕——他出门时特意加满了油，几个小时过去，油量还是满的。乔一帆聚起最后一点理智，低头看向手表，指针显示此刻为两点半，距离他出发已经过去了四个多钟头。

事到如今，乔一帆反而冷静下来，他现在不是在做梦，就是遇到不可知的灵异事件了。他狠狠掐了自己几把，很痛，再仔细检查四周，除了时间地点，没有任何不合逻辑的地方，各种细节也很清晰，不像在做梦，手机依然没有信号，电量也没有下去，时间和手表一样。他想到自今早起叶修的电话就打不通，今天是苏沐秋的忌日，每年叶修都会过来，有时是自己，有时是和苏沐橙一起，今天苏沐橙有事没来，据她说叶修一早就出发了，南山公墓虽然在城郊但信号一向很好，那么很可能他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乔一帆发动车子，最后一次，他要再试最后一次，他踩下油门提高车速，一边开，一边看天气和油表，天上云层逐渐散去，变成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又变成了半云半天的多云天气，油还是没有变化，手表却在一直向前走。

乔一帆眼泪掉了下来，如果他出不去，兴欣怎么办，还有前辈，他再也见不到叶修前辈了。车速越来越快，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土墩，他立刻猛打方向盘。

“碰——！”一声巨响，一个人飞了出去，乔一帆魂飞魄散，马上踩刹车，可车速太快，车子依然撞上了路边的树，最后一点意识消失之前，乔一帆想:\\\"如果沐秋前辈还在，能陪着前辈就好了，兴欣的大家，祝你们好运。\\\"

02 从头再来

荣耀联盟第八赛季，十一月十四日，嘉世俱乐部

叶修从训练室离开，苏沐橙也跟着他出去，训练室里立刻响起了不客气的议论声，刘皓看似好意的开脱，贺铭在一旁附和，郭阳一副置身事外不想说话的模样，张家兴埋头看电脑不做声，申建眼神飘忽，王泽低着头，嘴上却在应合刘皓，方锋然脚不停踩来踩去，另外两个替补，聂尧，钟锦程在一旁咬耳朵。叶修置若罔闻，一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都向苏沐橙打了招呼，对着他却有些不自在，尴尬的，不屑的，同情的，好奇的，各种目光都有。

叶修一路到了宿舍才和苏沐橙分开，目送她进了房间，叶修打开门又关上，往训练营走去。

同一时间，微草俱乐部

高英杰担忧地看着好友，乔一帆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三天前开始，他就一直魂不守舍，一开始他以为是压力过大，可乔一帆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压力过大来解释了，问话只是简单答几句，除了上厕所，其他时间都不言不语也不动弹，双眼放空，这几天连吃饭都是他强行拉着去的。队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受了刺激，不得已只好联系他的家人，可是电话居然没有接通，按他填的家庭住址去找，结果邻居告诉他们乔一帆是一个人住的。---

这下麻烦了，乔一帆还没成年，没有监护人，去医院都没人签字，若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报警了，柳非甚至说乔一帆可能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应该带他去庙里拜拜，刘小别不信，肖云半信半疑，袁柏清却认为可以，李济已经求来几个平安符，高英杰打算这个周末就拉乔一帆去拜庙，死马当活马医吧。

乔一帆三天前醒来后，发现自己到了微草俱乐部，身体缩小一圈不说，身上的伤病也消失不见了，等他弄清楚时间，便彻底陷入失魂状态不可自拔。兴欣怎么办，他是兴欣的队长，他们刚刚拿下第二冠，主力退了好几个，新人还没有成长起来，正是需要他这个队长撑着的时候。叶修前辈怎么办，他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样诡异的事情。张佳乐和孙哲平怎么办，张佳乐告诉乔一帆，孙哲平人在杭州向他求援，自从他俩的事儿被孙家知道，孙哲平的日子就非常不好过，他本是去帮忙找孙哲平的，人没找到，自己却出了事，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还撞了人。何况他还时不时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不听使唤，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从上帝视角在看自己的身体，连时间空间的变化都察觉不到。

邱非正在训练，训练营的纪律没有战队那么严格，但邱非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战斗格式在他的操作下，精准执行着翻滚跳跃等一系列动作，枯燥的基础训练最是烦人，想偷懒的人不计其数，邱非却没有任何不耐烦。他这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得到了主管的称赞，也让主管一阵惋惜，他已经听到风声，俱乐部有意引进孙翔接手一叶之秋，这孩子到时候怎么办呢？

邱非对此毫不在乎，只是加紧练习，在打一套连击时，有几个地方总是过不了，邱非调整了一下接着打，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他拿鼠标的右手，同时，耳机被摘下，一个懒散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出手时机没问题，是技能组合不够灵活，这个天击接龙牙没错，但后面跟不跟炫纹，要视情况而定，要是对方还能抢出控制技能，炫纹控制不够，还是要打断，你看我来”。说着，叶修俯身拿起他的鼠标键盘，一套连击干脆利落打完，又给邱非指点了几个关键之处。

“你们现在啊，一个比一个学院派，这些东西是前人千锤百炼总结下来的没错，可是什么东西大家都用，价值就会下降，越是玩套路，就越容易被别人套路，要学着把这些最普通的东西打出别人没有的效果，靠的就不是操作，而是这里？”叶修点了点他的头，“手是听脑子指挥的。”

邱非点头受教，他知道，这需要大量的经验，尤其是实战，可他现在离足够上场还有一段距离，叶修是想让他反复强化这种思想，而不是等养成套路再来改正，那样事倍功半。

叶修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嫉妒的，好奇的，各种目光落在了邱非身上，邱非恍若未觉，继续练习。

叶修走出训练营，停下，又回头看了一眼邱非的背影。

乔一帆略略清醒了些，沿着走廊慢慢走到训练室，正是中途休息的时候，周烨柏开门出来，看见他吓了一跳，乔一帆向他点头打个招呼，走进训练室自己的位置坐下。一旁柳非看见他来，立刻嚷道：“一帆，你回魂啦？”

训练室的人都看过来，乔一帆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在微草这么受关注，顿时有些不自在。高英杰惊喜的叫到：“一帆，你好了吗？”

乔一帆扯出一个微笑：“好多了。”

王杰希：“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做基础训练。”

乔一帆：“是。”

高英杰跑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瞧见他虽然还有些恍惚，精神头却好很多，长舒一口气：“太好了一帆，你终于恢复啦，你前几天那个样子可真吓人。”

乔一帆没说话，还是笑了笑，他哪里是恢复，不过是因为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被震麻木了。再加上他好歹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也算是经过风浪的，心里再震惊，行动上到底是控制住了。

不一会儿训练又开始，现在做的是团队赛的复盘。微草本队的复盘会在比赛后隔天做完，现在分析的是非本队的比赛。乔一帆精神一振，是一叶之秋，不是孙翔，是叶修操作的一叶之秋，强大坚定，所向披靡，比大漠孤烟细致，比落花狼籍稳定，比夜雨声烦勇猛，微草现在观看的，是嘉世对阵烟雨的团队赛。

乔一帆认识叶修起，就没再见过他用一叶之秋，此刻再见，心里仿佛被点燃了一把火，把这些天的迷茫逐渐扫开。他神智逐渐清明了起来，如果同样的情况下，叶修前辈会怎么做呢？

王杰希刚刚讲完一段，看见乔一帆正盯着屏幕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便问道：“一帆，刚才这段你怎么看？”

高英杰被唬了一跳，不安地望向好友，王杰希提问，在微草一向是件有压力的事儿，何况乔一帆处境并不好。

乔一帆醒过神来回答：“叶秋前辈他尽力了，不是他的问题，是嘉世其他人在作妖。除了苏沐橙前辈，其他的人都跟他不在一个节拍上。”

王杰希挑眉：“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换人。”乔一帆毫不犹豫地答道，中气不足却十分肯定，“主力队员至少要换一半，替补也要重新挑选。”

其他人都诧异地回头看着他，刚刚王杰希问的明明是关于这一小段的表现，乔一帆的回答却是文不对题，乔一帆知道自己答的不算好，但还是做出了一副坦然的神色，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堆人，心中感慨万千。王杰希，高英杰，刘小别，袁柏清，邓复升，梁方，李亦辉，李济，肖云，柳非，周烨柏，截止他离开的十五赛季夏休期，眼前的人里，只有高英杰和袁柏清还留在微草。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再问：“何以见得。”

乔一帆：“叶秋前辈单人赛从未失手，嘉世的团队赛却总是失灵，可叶秋前辈是四大战术大师之首，玩战术的只会老而弥辣，总不能是他突然脑子有问题了。不是他的问题，那就是嘉世其他人的执行出了问题，豪门嘉世无弱者，执行力差成这样，那就不是能力的问题了。”

王杰希没有再问下去，这已经不属于竞技范围内。乔一帆透过一叶之秋的英姿，看到了他那从未露面的操作者，懒散，不太正经，却无比可靠，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教给他一切，还带走了他的一颗心。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顶尖豪门跌入草根网吧队，许多人都猜测叶修一定有很大的心理落差。但他没有，他追求的始终是胜负，他所做的，一直都是结合手中所有能用的条件，尽一切力量，提升战斗力，追求胜利。从普通网吧队的嘉世，到后来的豪门嘉世，又到另一支网吧队。方法和思路有变，核心却从未变，他从来没有因为豪门的身份就居高临下，也不曾因为跌入低谷而抱怨环境。从豪门战队的王牌到网吧队的队长，叶修转换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变过。

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叶修回到房间，刚刚关上门，突然，耳边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又在担心你的小徒弟啦。”叶修转头，少年穿一身荣耀神枪手的服装，靠着墙壁，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他也回之一笑：“好久不见，葛生。”

03曾经沧海

乔一帆最后再检查了一遍文档，放下手，长舒一口气，总算做完了。过去五天，他先是各方查找这个世界的情况，从历史大事到不同细节，确认直到他穿越为止，和他原本的世界是一样的，至少他所知道的事情没有变化——除了他自己。然后他把所有能记得的后来发生的事情，按时间地点人物类型做了份记录以便对比，又把自己所记得的一切关于荣耀的资料记下来。

揉了揉酸痛的手指，乔一帆抬头望向天花板，虽然以前的事情没有变化，但未来可不一定。现在最好的情况是，以后的发展和他原来的世界一样，那他可以顺理成章追随叶修去兴欣。如果嘉世老板突然想开了，愿意留下叶修重组战队，那么他就去投奔嘉世。

还有可能叶修离开了嘉世却没能组建兴欣而是加入了其他的战队，虽然概率不大，不过若真是如此，那他也要想办法去跟叶修汇合。最坏的情况是，叶修离开嘉世，但没能重回联盟，那么他就必须考虑，没有叶修，他该去哪里。

乔一帆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思考，如果是前三种情况，那他跟着叶修走就可以，第四种情况最麻烦，他的合同这个赛季就会结束，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是好是歹，都要尽早确认情况好计划下一步。

还有一种概率最小的情况——叶修也和他一样穿越了。

思来想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嘉世俱乐部

少年还是当初的模样，眼里笑盈盈，仿佛没有看见叶修的窘境。叶修苦笑：“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小邱好样的，万一嘉世不要他，我这张脸应该还有几分面子，联盟这么多战队，总有他能去的地方。”

葛生：“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愿意走呢？”

叶修：“看他自己，我无权决定他的人生。倒是你，多少年了，我一直没摸清你出现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