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住苗逸的瞬间,高阳是全身戒备的。---之前苗逸把他摁桌子上那一下还令他心有余悸,这个家伙瞧起来细细瘦瘦的,没想到力气竟然不小。
然而这次苗逸没有反抗,他直接倚在了高阳身上,闭着眼继续睡,俨然是把高阳当成了一个人形立床,而且睡颜安详,可见睡得相当舒服。
高阳却难受得要死,他实在无法理解苗逸为什么能睡得这么陶醉。苗逸长得瘦,高阳也颇为骨感,现在苗逸把他全身的重量都靠了过来,虽说没有多重,但在这种压力下,两具骨头架子压在一起互相硌着,那滋味真可是难以言表的销魂。
“你……你别压我压得那么结实,不嫌硌得慌吗?”
苗逸稍微动了动,压得更结实了。
高阳:“……”
这是存心找茬啊!
然而——
对新同学要宽容,要关爱他,给他温暖,帮助他早日融入集体……
默念着这几句话,高阳摁下心里蹿起的火苗,揽着苗逸别别扭扭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感觉没那么硌人了就带着他往下走。
揽着苗逸走了几步,高阳发现这人虽然闭着眼不看路,但两条腿还是肯走路的,楼梯下得顺顺当当,于是一到楼下就想加快点儿步伐。
这个时候苗逸又不配合了,他靠在高阳身上,闭着眼,还是慢慢悠悠拖着步子走。
“苗逸,”高阳好声哄道,“咱们走快点,早点儿回来,要不等会儿他们上操回来了还得跟他们挤楼梯。”
苗逸还是之前那副德行,不搭理他,该怎么慢怎么慢。
高阳跟着他晃了几步,又哄道:“早点儿回来也好早点儿趴桌上睡。”
苗逸还是不理他。
“你能不能给点儿反应呀。”高阳无奈地拍了拍苗逸的肩膀,“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苗逸同学,你这样对人爱搭不理的,是不是不太好呀?”
责备的话从高阳嘴里说出来也是莫名地亲切,听着舒服,往人心坎里走。这个时候苗逸要是再不给点儿反应,那可就不是“不太好”,而是“太不好”了
于是苗逸停下脚步,掀起眼皮看向高阳,速度不一地眨了几下眼,生动形象地向高阳展示了什么叫做“困得眼皮打架”,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高阳:“……”
对新同学要宽容,要关爱他,给他温暖,帮助他早日融入集体……
高阳只好继续揽着苗逸慢悠悠地走,一边走一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中的光辉校史,并且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此时校园里的美景。然而苗逸把眼睛闭上耳朵也好像也听不见,什么反应都没有。
高阳口头完成了一篇接近满分的游记作文后,避无可避地又回到了那道世纪性难题:跟苗逸交流。
“你说句话不行吗?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却一个字儿都不说!”高阳近乎崩溃
可能为了防止他真的崩溃,苗逸乖乖地说了句话:“困。”
高阳:“……”
“困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高阳哭笑不得,“你走路的力气都有说话的力气没有吗?”
没有回答。
意为“没有”。
高阳:“……”
“好,不说就不说吧,慢走就慢走吧。”
高阳顿了顿,然后说了句战略性重话:“像你这么难搞的,我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可是苗逸依旧软硬不吃,毫无反应,还是闭着眼结结实实地靠在高阳身上。
高阳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拖着苗逸慢悠悠地往教务楼走。他没有看到,苗逸一直紧绷的面部线条松了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操场上传来广播体操充满青春活力的配乐,高阳却生无可恋地陪着苗逸像老年人一样慢慢摇。
刚晃到教务楼大厅,两个人就迎面遇上了老王,那个令人“亲人泪两行”的高一二部年级主任,连一部同学都闻风丧胆遂奉以“隔壁老王”尊号的老王,王德华!
老王赶着去操场监操,走得风风火火,乍一看见大厅里搂抱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当下一个急刹,一把老骨头差点儿摔在滑不溜秋的地板上。
“老师小心!”高阳条件反射地朝老王伸出手。
老王摆了摆手,稳住身形重新站好,又是一副为人师表的整肃模样,时刻就可对面前的两位展开思想教育。
他皱起眉头,紧接着两束目光就钢刀一般扎了过来。
高阳丝毫不怵,不等老王开口问就说道:“老师好,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苗逸同学,我带他来拿iPad和辅导书。”
“哦,这就是你们班来的新同学。”老王上上下下打量着苗逸。全套校服,中规中矩,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雪白雪白,这两样都很和规矩,但是头发,离经叛道。
还有这态度,老师就在面前眼皮都不掀一下,目无尊长,而且还靠在男生身上——为什么高阳还搂得那么坦荡!
高阳正坚持不懈地戳着苗逸,在王主任目光突然变得惊怒的时刻,苗逸终于“醒了”过来。
他眼皮掀起一条缝,还是靠着高阳,声音绵绵地说:“先生、こんにちは。はじめまして、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今は眠いので、話をたくさんしません。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老师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现在很困,就不多聊了。非常抱歉。)”
说完之后,他又闭上了眼。
高阳:“……”
王主任:“……”
王主任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个留长发的学生居然是个男生!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错性别这种事没必要让学生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
于是老王问道:“他说了什么?”
高阳:“……日语,我听不懂。”
“他是日本人?”
“……不是,是海归,还在倒时差,困得很。”
“日本也需要倒时差?”
“应该不是从日本回来的,语言暂时不通,我们也不好问。”
“听得懂中文吗?”
“……不知道,应该不能,因为他不太理人。”
王主任敛了两把眼刀,点了点头:“那英语他总会说吧。我记得你英语也不错,到时候你跟他用英语交流一下,按校规,男生不能留长发,让他赶紧剪了,限一个星期的时间。”
老王又朝苗逸的校服比划了一下:“还有他这身女生校服。你们这一级的校服还在做,去采购办给他报个尺寸吧,一个男生穿身女生的校服像什么样子。还有你们两个,在师长面前还勾肩搭背的——”
正义正辞严的老王突然哑了火,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他也被人揽住了肩膀。
救星驾到,高阳眼睛一亮,道了声“校长好”,然后去戳苗逸。
“没事儿没事儿,让他睡,”崔校长朝他摆了摆手,“头发随他的意就行,要拿教学资料就赶紧去吧。高……小逸既然到了你们班,高阳同学你就多关照一下,平时给他讲讲题什么的,这孩子一直满世界乱跑,没上过几天正经学。”
啧,小逸,叫得可真亲。
看来校长跟苗逸关系不一般啊。
高阳一边腹诽一边点头应下,带着苗逸离开了,离开时他听见崔校长笑呵呵地跟老王说:“师弟,这么忙总是见不着你,这事儿本来打算下午开完会跟你说呢,可巧现在就碰上了,我正打算趁着学生都上操去花园里逛逛呢,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我跟你好好说说……”
看来这人的后台相当硬,堪称金刚石级关系户。
高阳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这位金刚石级关系户,却愕然发现这位关系户竟然睁开了眼,还在看着自己。
“醒了?”
“嗯。”
“不困了?”高阳揽着人上楼梯。
“嗯。”
高阳松了一口气,虽说只会“嗯”吧,但总算接上线可以交流了。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苗逸突然主动问道。
高阳正好带着苗逸到了采购办,苗逸这么冷不丁地一问,高阳只顾着看门牌没注意听,无意识地说了个“校服”。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苗逸已经开始解释他这身校服的来历了:“校长给的,他认为我的衣服有伤风化。”
“哦,确实有伤风化。”
高阳并没有多惊讶,他从监控里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