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坐在梳妆台前，明雀离悠然地抿上胭脂，留下一片嫣红，“那你们就不用管了。”

书画轻轻应了声是，在心里把蓝姬的重要程度往下挪了挪。

“夫人，这是不是太过，太过张扬了？”看着正往手上带镯子的明雀离，绿枝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说道。

这一次萧风来回京，以他在边疆的功绩，皇帝自然要表示一番。可萧风来能被丞相和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近乎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皇帝不肯再给他实权，只能在一些虚名上面进行封赏。

比如萧风来新得的护国大将军的名号，再比如，明雀离手上的那个镯子。

那是一只红宝石的金镯子，虽然精致繁复，但似乎也不值得绿枝大惊小怪。

明雀离抬眸，手指轻轻拂过镯子上面的九颗如血一般的红宝石，“我戴着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可是夫人——”我们这次是去参加宫中的宴会，低调才是应该的啊！

可是绿枝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明雀离打断了。

“好看就行了，明白吗？”

绿枝张了张嘴，半晌只能无奈地合上，轻轻应了声是。

自家厉鬼夫人的爱美程度，她早该习惯了才是。

明雀离晃了晃手上的镯子，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真想不到，这个遗失的凤凰血，还能再找回来。

还真亏这大梁皇室不识货，有了好东西也只能牛嚼牡丹，白白让了出去。

“准备好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萧风来回头，果然看到姗姗来迟的明雀离。

等到真正把人映入眼帘，他的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惊艳。

血色的华丽衣裙妥帖地穿在他身上，随着脚步走过来时荡漾起繁复精致的暗纹。那红色足够耀眼，却更衬得美人的肤色极白，白到透明。他身上有很多装饰，却都只能是装饰，世间繁华万物，比不得他半分光芒。

“怎么，好看吧？”明雀离走到他身边，得意地问道。

“好看好看，”萧风来敛去眼里的波动，带着无奈夸赞道，“这就是用凤凰火做的衣裳？”

明雀离矜持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介绍的那个林师傅手艺也不错，算你一份功劳。”

萧风来轻咳一声，摸摸鼻子，“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将军，夫人，马车已经备好，可以走了。”

萧风来点点头，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

四匹神骏的宝马长鸣一声，就轻快地拉着马车向前走去。

“这马车倒是不错，”明雀离四处打量了一下，懒洋洋地评价道，“比我坐的那辆稳当多了。”

“这是陛下刚赏下来的，”萧风来无奈地道，“阿离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以后你出行也方便。”

“啧，那我岂不是抢了将军心头之好？”

“这算什么心头之好？”萧风来失笑，“再说我出门也多是骑马，给你用才算是物尽其用。”

“还有，”萧风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说过多少次了，阿离叫我风来就好，不必如此生分。”

“既然风来都这么说了，”明雀离从善如流地开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从萧风来那里得了一辆不错的马车，明雀离满意地点点头，就算之后到了讨人厌的皇宫，他也难得地只是啧了一声。

这鬼地方，还真没有想到这一辈子还能再进去。

宫殿之上，金碧辉煌，一片繁华盛景。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座位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位窃窃私语的达官贵人，多半是在议论此次宴会的主角。

明雀离从容地坐在位子上，端着酒杯发呆。

萧风来一进宫就被狗皇帝召见了，眼下只有他一人，倒也正好。

正好让他可以回忆起，那在皇宫里度过的大半辈子。

喝了口酒，明雀离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大殿。

这里，他也是来过的。

昔年太小，太贪玩，总是缠着那个人要出去玩。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曾经有的一次已经是侥幸，这座总是歌舞升平的宫殿，就成了曾经的明雀离最喜欢来的地方。

从桌子上的美食美酒，到翩翩起舞的异族舞姬，还有那些靡靡之音，他和那个人悄悄躲在桌子下，一起玩了很久。

还记得他当时偷偷喝了口异族进贡的烈酒，当成就昏昏沉沉要醉过去之前，模糊地看到那个人又急又气的样子。

只是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自己的任性，要让那个人受到多少白眼。

明雀离喝了口酒，眼里带着怅惘之色。

“这不是妹妹吗？”一道聒噪之声打断了打断了他的回忆，明雀离蹙眉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襦裙，温婉可人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出色的世家贵女，团团把他围了起来。

“妹妹回来为什么不去找我？”顾晚秋的神色低落，殷切地看着“顾晚离”，“可是还在怪我？”

明雀离一挑眉，眼波流转，一时没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谁。

她暗暗嫉妒地看着“顾晚离”，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可怜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美丽？

明明记忆中应当只是一副唯唯诺诺的讨厌样子，惯会装作白莲花，什么时候有如此惊艳之姿？

一想到刚才自己竟没认出她，还是靠旁边宫人的指点才找到这个“好妹妹”的位置，顾晚秋心里就是一阵气急。

她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白色锦帕，心里对这个装模作样的庶妹又多了几分厌恶。只不过面上，还是一副勉强笑着的样子：“我就知道妹妹是生我的气了……萧将军虽好，但到底是我们一辈子都不能企及的，妹妹不得他欢心也是难免。”

“顾晚秋？”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女人，明雀离终于和顾晚离记忆中的形象对上了号，缓缓出声道。

“真是，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一点礼仪尊卑都不懂吗？”跟着顾晚秋一起过来。穿着火红色衣裳的女子蹙眉说，眼里带着十二分的不屑和厌恶，“竟敢直接叫晚秋的名字，还不快点给我道歉！”

“表姐，不要太过责怪妹妹。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妹妹也不会远嫁边疆，更不会因为不得将军的喜爱而难过至此。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顾晚秋低下头，轻轻地用锦帕拭泪，声音里带着自责之意，让人听之动容。

果然，火红色衣裳一听此更是生气了，“晚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嫁给萧将军是多好的姻缘啊，你就白白让给了她。你那么好将军当然喜欢你，这又不是你的错！”

说着她又厌恶地瞪了明雀离一眼，“自己没本事也就罢了，还敢把一切都赖到晚秋身上。难怪萧将军看不上，毕竟你和晚秋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还一副怨怼的样子，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周围的几个女子也连忙符合起来，看向明雀离的眼神带着如出一辙的厌恶和不屑。

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液体荡起涟漪，明雀离终于抬头，淡淡地扫了正哭哭啼啼准备解释的顾晚秋和神色愤慨的红衣女子一眼，最后目光定在顾晚秋身上，带着几分惊奇地道：“萧风来，喜欢你？”

那个家伙的眼光，有那么差吗？

青色的石墙上满是时间留下的痕迹，一道一道划痕透露着股神秘的意外。大殿前的巨大日冕无声地记录一切，阳光在上面折射出精准的角度。

萧风来摇摇头，抛去心中浮现的诡异熟悉感，一步迈入了宫门，对守在那里的侍卫递过手中的令牌，吩咐道：“我要见国师。”

侍卫接过令牌，仔细查看一番，确定无误后道，“将军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禀国师。”

萧风来点点头，在门口等了起来。

不久，那侍卫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国师请将军去怡天殿稍等片刻，他随后就来。”

萧风来颔首，跟着侍卫往前走，进了这在整个大梁都神秘莫测的天命司。

天命司和大梁其它机构不同，它处于皇宫深处，只听皇帝调遣，是历代皇帝手中最后的依仗。平日里他们不参与朝廷斗争，行走于凡世的另一面。

那里，是妖魔鬼怪，道巫术法的世界。

侍卫的脚步停住，前面的地方并不是他可以涉足的，“将军，就是这里了，您请进。”

萧风来点点头，走进了怡天殿。

殿内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座面上悲悯的雕像，而在它的四周，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雕像。

它们或坐或卧，或站或立，表情或愤怒或平和，或怅然或欢喜，一同看着来人。

萧风来不动神色地顿住，仔细地打量起来。

怡天殿，天命司用来供奉历代国师和有功之人的地方。这里面的每一个人，在术法的造诣上都堪称恐怖，且为这大梁的大好河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国师还没有来，萧风来一点点看过去，颇为惊奇地看着这和真人相仿的雕像。

因着供奉先人的重要地位，怡天殿向来不为外人所知，就算是天命司的人想要进去，也要费尽周折，取得了国师的同意才可。其它的时候想要看到，就只有每年祭祀祖先时，怡天殿才会打开，所以能够一览所有的机会，还真是不多。

萧风来心中并不敬鬼神，边疆的守护者早就看淡了生死，所以此时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全当打发时间。

突然，萧风来的眼神顿住了，他有些迟疑地看向角落里一个处于暗处的雕像，若不仔细看，恐怕都不会发现。

那个雕像，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眼力最近莫名越来越好的萧风来迟疑一瞬，还是被心中莫名的感觉催促，走过去看了看。

狭长的眉，桃花眼，唇上被点了朱砂，略微向上翘起，带着几分天真好奇之色看着前方。

萧风来心中一跳，惊愕地看着眼前的雕像。

那雕像的面容，正和他家里的那位“明雀离”一模一样！

啪嗒——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冰冷道：“将军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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