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种目光,像是在看神明,又像是在看爱人,里面满是敬仰,倾慕的光芒。
明雀离挑眉,心里闪过一瞬的厌烦,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己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没有想过,竟然还能有再见到大人的一天。”蓝衣男人也不在意,只是依旧专注地看着红衣的神明,好像那双眼再也容不下其它。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能再苟延残喘那么多年。”明雀离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鲛人衣上,微微停留了一瞬,“魂衣是吗?还真是不错的办法。”
用满含执念的材料,加上技近道者倾尽心血所制出的衣服,能够遮掩天机,自然也能够留住魂魄。
这么一来,这个本该在十八年前死去,又被他用复生术强留在人间八年的小倌,又怎么在他死后继续在人间苟延残喘下去也就有了答案。
在魂衣的庇护下,确实能够本该拥有的命运。
蓝衣男人微微一笑,也不生气,继续专注地看着眼前人,主动道:“大人想要知道,再您走后,我经历了什么吗?”
明雀离漫不经心地挪过视线,“没兴趣。”
“您走之后,我很难过。”蓝衣男人也不在意他的拒绝,兀自说了下去,“那种天塌了一样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那一天,他从昏睡中醒来,却发现自己磕磕绊绊追随了八年的神明,突兀地消失了。
他开始以为大人或许只是出去逛一逛,这种情景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他有自信,大人绝对不会抛弃他。
这倒不是蓝衣男人自大,而是他知道,神明之所以复活他,是为了一个人。只要他尚还有研究价值,大人就绝对不会抛弃他。
可是他等了又等,找了又找,都没有再找到那位红衣的神明。
只是有一天,他听到路过的两个鬼差聊天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原来神明真的不见了。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神明早就已经绝望了,所以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后,彻底沉眠了下去。
神明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蓝衣男人知道,更知道自己也只是神明为了复活那个人的练手之作。
甚至于,他曾经偷偷嫉妒过,那个被神明用尽所有力气去爱着的人,心里更是忍不住恶毒地祈祷,那个人千万不要被复活,哪怕这代表着他无止尽的被当做实验品,不停的在那些千奇百怪的方法中痛苦挣扎。
但他依旧是开心着的,蓝衣男人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神明拿他练手,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
那种样子,就好像大人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就好像像他这么下贱的人,都可以离神明那么接近,甚至可以为神明提供自己的用处。
他甚至很喜欢自己那幅原本厌恶不已的容貌,只是因为大人随口的一句“长得不错”,他都能因此开心个半天。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神明没有了执念,也是会选择抛弃一切的。
不管过了多久,蓝衣男人都无法忘记,自己那一瞬间的绝望。
“……您走之后不久,我就发现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身上开始浮现出尸斑。”蓝衣男人恭敬地跪在下方的蒲团上,看向明雀离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疯狂,“也对,毕竟我是因为大人才能行走世间的死人,在大人走后,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明雀离敲了敲桌子,淡淡地看着他。
蓝衣男人丝毫不在意神明的冷淡,或者说,在他面前,神明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才对。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就那么死去。”他的眼眶很酸涩,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只是痴迷地看着对面,“我还没有等到神明重临世间,又怎么可能愿意离去?”
“好在,大人您教给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凭借着神明顺手教给他的一些小东西,凭借着在帮忙整理东西时看到的禁术秘法,男人很快就有了办法。
“梁成帝手下的那一批鲛人,我是知道的。”男人勾唇一笑,神情分外温柔,“那是我以前还在望海楼这种肮脏的地方的时候,偶然得知的。”
“凭借着之前我笼络到的一批人手,我很快就找到了鲛人的下落,也很快找到了一位擅长制衣的大家。”他谦卑地看着神明,丝毫没有隐瞒的将一切和盘托出,“那就是林无缝,我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将鲛人衣的制作方法透露给了她,她就控制不住心中的贪念,自己找上门来。”
“我自然不会推脱,所以很快帮她找到了一位鲛人,然后把她送了进去。”男人继续说道,“当然,避免诅咒的方法也是我故意不告诉她的。后来帮她拿到鲛人眼睛的也是我,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更好的控制她。”
说到这里,男人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像是不愿意在神明面前暴露自己卑劣一面的信徒一样,但又不愿意有丝毫隐瞒。
“只后我得到鲛人衣不久,就隐隐发现鲛人衣用不了多久,就要在天道的勘测之下失去效果。”蓝衣男人用手摩挲了身上这件来历恐怖的衣服,面上带着股古怪的温柔,“所以我很快有了想法,我需要第二件魂衣。而现在,我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男人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妖媚的美,和他当年在京城中的名号倒是挺相符的。而现在,那露出的苍白皮肤上,却渐渐被一种青色的斑点给遮盖住,一股子尸体的腐臭味开始慢慢传出来。
照这个速度下去,蓝衣男人绝对活不过今晚。
“不需要再等下去,”明雀离终于开口,他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镯子,悠然地道,“马上,你就要死了。”
蓝衣男人的眼睛里一瞬间掀起波澜,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他侧身,将一旁的托盘捧起,“请允许在我死之前,为您奉上最后的祭品。”
他用僵硬的手指轻轻揭去托盘上的红布,一瞬间,比起红布更瑰丽的红色闪现出来。
如同鲜血一样的光芒在嫁衣上流动,上面满是精致的花纹,透露着一股不详的气息,像是一朵血玫瑰绽放在了托盘之上。
或者说,累累白骨之上。
明雀离眯起眼睛,看着恭敬地跪在地上,高举着托盘的男人,眼里隐隐现出杀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衣男人丝毫不怕,他微微一笑,“大人现在,应该很需要这个吧?”
明雀离的手一顿,眼神中的杀气瞬间蔓延开来,屋子里的气氛紧绷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被点燃一样。
“大人不必生气,”蓝衣男人低下头,露出纤弱的脖颈来表示自己的无害,“我只是因缘巧合知道这件事罢了,我保证,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明雀离摩挲了一下手指,意味不明地看着对面的人。
能够不被命星迷惑认出他不奇怪,知道他死而复生不奇怪,但是知道他撑不了多久需要用到魂衣这种遮掩天机的东西……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在您走后,我曾经去过一次天命司。”蓝衣男人恭敬又热烈地看着他,“在那里,我遇到了那个胆敢背叛您的国师。”
“哦?”明雀离的手抖了一下,冷冷地看向他。
蓝衣男人丝毫不害怕,甚至为这种专注的目光感到兴奋,他握紧手,压抑住自己的兴奋,“那时候他已经命不久矣,却告诉我您还会回来。”
“他说命星倒转之时,您一定就会回来。而我,果然等到了您。”
“他的原话怕是不是这样的吧?”明雀离垂眸看他,过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个老头子可是巴不得我赶紧死呢,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预言。”
蓝衣男人的脸扭曲了一下,像是在愤恨一样,但他很快又恢复正常,“那个背叛者当然不只是这么说,他竟然还敢咒您,咒您——”
“咒我必死无疑是吗?”明雀离平静地看着他,心中竟然丝毫不意外,“我猜他应该还会提到真凤命格一类的东西吧?”
蓝衣男人点点头,眼里面满是厌恶,“那背叛者说,真正的凤凰命格已经诞生了。这天下,迟早会海清河晏,不会有任何阴影。”
“这倒是像他会说的话,”明雀离半点也不意外,他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不过真凤命格吗?”
明雀离眯起眼,突然想到了在漠城时那个稻草人留下的话,眼含戾气地看向相府的方向。
呵,就算是,又如何?
“奴无能,竟然没有查出那个所谓的真凤是谁,所以没能替大人铲除掉她。”蓝衣男人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很快就又振奋起来,“不过奴,做出了这个。”
“有它在,一定能够遮掩住天机,让大人能够长长久久地留在人世间。”
身后的声音满是期待,明雀离转过身去,看向那个男人。
“我不需要,”他十分平静地说道,仔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蓝衣男人愣了一瞬,随后焦急道:“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做出它,就是为了帮大人——”
“别把你的一厢情愿推在我身上,”明雀离讥讽地扫过那件凝聚着无数人鲜血的嫁衣,“我可不会用这种弱者才会用的方法来逃脱天道的施压。”
他想要报仇,便不顾天道的阻拦,直接将那个命定的帝王凌迟处死;他想要逆天,便想出了命星互换的法子,任由天道无可奈何,也悠然行走于世间。
他的每一步,都是藉由他自己迈出的步伐。像魂衣那种恶心的东西,骄傲的红衣巫祝,从来都不需要。
他是伪凤又如何?还不是将那些蝼蚁碾死在脚下!
蓝衣男人的表情突变,握着托盘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大人就不好奇,那些我这些年笼络的人去哪了吗?”
明雀离的眼神微动,“你什么意思?”
蓝衣男人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道:“大人就不担心,您留在外面的那个人吗?”
说到这里,他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疯狂目光看着自己的神明,“我永远不会伤害大人,但对于您身边的蛀虫,我可不会手软。”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那个红衣啊神明,渴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会因为自己的话起了波澜。
但是,那上面却是和他想象完全相反的表情。
明雀离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讥讽的,不屑的笑容,像是在看一个可笑的玩意儿一样看着他,“你以为,我的金子哥哥是什么人吗?”
“你以为,我的金子哥哥会是个弱者吗?”
“就算是现在,他被人毁去了肉身,但他也依旧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金龙,又岂会因为你手下的几个蝼蚁出事?”
他看着蓝衣男人愕然的表情,眯起眼睛,“不过,你的这种威胁,还是让我忍不住的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再加上昨天的一千字一起奉上!
本来想今天结束这个副本的,现在看来要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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