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想我应该去办正事了。”尤西亚不打算继续寒暄了，他高昂着头颅微眯起眼，语气里有几分若有似无的挑衅，“教皇陛下要一起吗？”

“不必了，您随意。”洛菲恩做出一个请的姿态，似乎并不介意王室会对比阿特利斯有什么样的判断；从这个态度足以可见，他对于这位圣子已经选择了放弃。

尤西亚让皇家骑士团的团长艾克跟自己同行，其余人等驻守原地等待，顺便把不省心的小王子看牢了。见他走远，洛菲恩才领着伊诺克消失在圣殿门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和他的爱徒有一笔账要算。

又是新一轮的提审，比阿特利斯早就麻木了。他任凭狱卒架着自己一路拖拽着进了刑房，血渍顺着来时的路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的眼睛在火把的刺激下淌出泪水，泪眼朦胧间，在布满污渍的铜镜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脸色惨白，形销骨立，过分消瘦的身体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及腰的长发，手上纤细的骨架与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知道为什么要在刑房里放镜子吗？”狱卒今天似乎颇有谈兴，一把将他按在如同是今日格外优待的木椅上，咧嘴笑了笑，“有些逼人开口的法子吧，对着镜子来会更有效。”

提神的人还没来，比阿特利斯也没有和他闲聊的兴趣，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瘦弱的手，还有皓腕上被镣铐磨出来的伤痕，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听见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比阿特利斯闻声抬头，只见葳蕤的火光里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他的衣着华贵而考究，衣袖上还佩戴着王室图腾模样的袖扣。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温情脉脉，如果不是此刻的场景过于诡异，比阿特利斯都要觉得自己此刻身处于贵族的舞会。

尤西亚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他面前站定，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又得体，唇角眉梢皆是一派温和的笑意，“夜安，圣子阁下，我是尤西亚，想和您聊聊。”

“夜安，尤西亚殿下。”比阿特利斯尽力挺直了脊背，仰起头看他。面前青年的事迹，即便是不闻窗外事的比阿特利斯也略有耳闻。

那一回，比阿特利斯应邀去王朝宰相斯图亚特家里为新生儿洗礼，后花园里一位正值妙龄的孀妇黑纱帽遮颜、黑裙罩身，又以半开的黑折扇掩去了红唇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王室最珍贵的黄金，和最稀有的蓝宝石都在尤西亚身上——黄金在他头上，蓝宝石在他眼里。”

此时他那双比蓝宝石还漂亮的眼睛不到一丝尘垢地在这充塞着浓厚血腥气的刑房里看着比阿特利斯，彬彬有礼，风度卓然，仿佛二人正是在一场茶会上遇见，打算开启一段友好的对话，而非一场双方势力角逐下的、或将让这刑房再次溅上血珠的审讯。

“艾克，去倒两杯温水，要干净的。”尤西亚冲他身后的骑士吩咐道，随后把目光落在了跟着进门的典狱长身上，“至于您——您可以带着您的手下去休息了，现在这里属于我。”

待人走空了，比阿特利斯才以缓慢又虚弱的声音开口道，“我们曾经见过，两年前王后殿**体抱恙，我被召入王宫，那时您已经连着两天侍疾，正要去休息。”

医学的圣手都集中在教会，但碍于嫌隙，无多少人愿意和王室沾上关系。那时尤西亚满眼红血丝地向比阿特利斯表示感谢，疲劳到不曾去询问对方姓名。

王室与教会世代不睦，尤其是近五十年。亨利三世及其父亲强势谋取削弱教会在人间界的影响，大肆倡导因信称义：人生而有原罪，但可直接信仰昼神而获得救赎，无需在神父的指引下赎罪；又推动税制改革、从魔界购入大量兵器加强王室的力量。

如果没记错，上次被洛菲恩处决的那几个与魔界往来的军|火贩子就是尤西亚的人；据悉王室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掌握在他手中。

“请原谅我初次见面时的失礼，当时就应该与您互通姓名，再送上一支带着晨露的玫瑰花。”尤西亚温柔的笑了笑，真诚的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十分感谢您两年前的雪中送炭。”

艾克端着两杯温水进来，将水杯递给了尤西亚。后者接过杯子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将这杯温水送到了比阿特利斯有些干裂的嘴唇边，“我想您现在需要喝一杯温水，这里可真冷。”

比阿特利斯沉默的凝视了他片刻，最终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手腕上的镣铐异常沉重且完全压制着灵力，佩戴多日，又身负重伤，自己早就没有了端起水杯的力气。

“谢谢您，尤西亚殿下。谢谢您的水，还有这把椅子——”

过去几天的提审，有站着的、吊着的、跪着的甚至是血迹斑斑的趴着的；今日一晤，比阿特利斯才知道往日那些贵族Omega口中的“尤西亚殿下是位体贴人”是什么意思。

就如同刀片上的糖霜，利剑上的玫瑰，虽说总有图穷匕见之时，但他肯给予这份尊重，总是值得感激的。

沉默了片刻，比阿特利斯率先开口，“但是殿下，我对我做过的一切供认不讳，但我没做过的，我不会承认一个字。”</p>